今天依旧不想上学+番外(75)
许之枔慢慢蹲下来——座舱又倾斜了一点。最后他单膝跪在了十几束玫瑰之间,带着一丝凝重亲了上来。
付罗迦认真吮咬他的下唇,直到一股血腥气慢慢侵入口腔。
“你没有掉下去。”
许之枔说。
到地面后工作人员走上前把舱门打开。许之枔走在他身后,转头向工作人员礼貌地道谢,手里拿着不久前捡起来的花朵。
邻近座舱的两个女生也下来了,带着满面的笑容。长发的那个疾步走了过来,把两个小小的毛绒玩具小心翼翼放到许之枔手里的玫瑰上。
付罗迦看了她一眼。
“那个……是布朗熊和可妮兔。我在那边的情人池抽到的,送给你们,”她放柔语气,“祝你们长长久久呀。”
“谢谢。”许之枔带着淡淡的笑容说,“请你拿两支花吧。”
于是那两支百合被抽走了。剩余的玫瑰被扔在了酒店的垃圾桶里。他跨坐在许之枔身上,俯身去摁床头的顶灯开关。
许之枔把他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
“明天下午去看阿姨。”他在付罗迦耳边说,“上午多睡一会儿。”
“你别说话。”
许之枔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后脑勺。“好。”
“你别动。”
“……好。”
“从现在开始。”
“……”
他轻轻掐住许之枔的脖颈。许之枔放缓呼吸,来自窗外的静谧光线在空气里游动。
许之枔眼角的那块淤青还没消——是在医院那会儿留下来的,嘴唇的伤口也才刚刚愈合。
“你现在有点像……”付罗迦突然说。
许之枔听清了后面那三个字,先是愣住,然后笑出了声。
“我说别出声。”付罗迦用上了三分力。许之枔止住笑,喉结在他手掌底下艰难地动了动。
……
他们果然没吃成早餐。
许之枔醒得甚至比平时还晚,十一点左右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坐了起来。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脸,“醒了?”
付罗迦无声无息地躺着,但是睁着眼。
许之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你饿吗?先吃药吧?”
他抬手去揉额角。额角上一块干涸的血痂碎在了他手里,他又低头去看枕头和床单。
枕头还好一点,只有少许不太规则的滴落状血迹。床单的情况更惨烈一些,有一块布料直接跟底下的床垫粘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褐色斑点以此为中心蔓延开来,此外稍远处还有擦蹭后留下的带状血痕。
许之枔叹了口气,抓起付罗迦的手翻看。“没有再流了吧?”
那些药品中的某一种应该对凝血功能有影响,付罗迦想。伤口其实并不大——跟之前的差不多,但是却折腾了很久。
他还在回忆许之枔在发现以后的那个表情。
无比生动。
“你别这样……”他记得许之枔先是瑟缩了一下——他看得十分清楚;然后他光着脚下床,倒空了两个背包,跪在地上翻找了一通后又过来给他按压止血——用的还是手。
没人开灯。在夜晚里,新鲜的血也是深蓝色的。
许之枔按压的力度有些过了,让他觉得很痛,痛到最后没忍住,把许之枔一把推开。许之枔应该是撞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头。
这时他低头,发现血止住了。
于是他放松下来,走过去抱住许之枔,“睡觉吧。”
许之枔大概在凌晨四点半睡着,睡了六个多小时。现在他起身去洗漱,付罗迦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
“是小姨吗。”
“……”
“……妈?”他闭了闭眼。“是我。”
“你在哪儿。”
……
下午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午高峰,他们一上车就被冲散了。
他一找到许之枔的那顶鸭舌帽——用来遮额头上那个疤的——就朝那边挤了过去,无视了那些迭起的抱怨声。
但他走近了才发现认错了人。他随即偏头去看窗户上的倒影,但连他自己都不在那上面。
地铁经过最后站台的一块广告牌,完完全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付罗迦。”
他没回头。他动不了了。
第74章 第 74 章
付罗迦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肺部,提醒自己一定要去呼吸。
窗外明明暗暗。
呼吸节奏显然没怎么调整好,他在某个时刻突然眼前一黑,趔趄了一下。
有人扶住他,他指使自己抬头,发现那个戴帽子的突然又变成了许之枔。
“不舒服吗?”许之枔说。“那我们下个站就下车吧。”
他摇头,什么也没说。许之枔又伸出手掌,他愣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握了上去。
那只手带了点儿汗,但依旧冰凉,虎口处还有一点微不可见的血渍。
在地铁站门口叫的顺风车到得很快。司机很健谈,一上来就问他们是不是s大的学生。
“不是。”许之枔接话。
“这样啊。不过这里离s大很近啊,我看你们的年纪还以为是呢。那你们是从外地过来的吧,听口音像y市那边的?”
“离那儿不远。”
许之枔没怎么多说,但丝毫没有浇灭司机的热情。在路过一座古色古香的牌匾时他还颇为兴奋地解说起了来历。
“这是s大的北门牌匾!有三十多年了,南海那位亲笔提的词呢,底下那个门年头更久,文/革的时候差点没保下来——”
“——我儿子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是我亲自送他从那儿进去的,一晃这都十年了。你们是去s大附一院对吧?他就是在那儿实习规培的。我去过几次,门口那儿不太好停车。”
“那您在那附近找个方便的地方把我们放下来就行。”
“我尽量把你们拉到位呗。外边这么晒,让你们走路不是让你们受罪嘛。”
“那谢谢您了。”许之枔笑笑,“您儿子是医生吧,他在c市上班吗?”
“……本来他还在的话就该是。”道旁树木驳杂的影子在司机肩膀上飞速掠过,“什么都挺好的,就是压力实在太大了……哎。
“他跟我说他受不了。”
“……”
付罗迦在一片沉默之中用手指擦拭着那块血渍。
“到啦。还好路口没堵,车子能过。”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啊!”走出了老远听到这么一句。
……
“我跟你说个事,也是之前没告诉你的。”许之枔在等电梯的时候跟付罗迦说,“我之前跟叔叔联系了。但其他的我没说,只告诉他我们会过来一趟。”
除了疲惫以外,付罗迦没什么特别的感触。随便,他想,但没说出来。
“他跟你阿姨昨晚来了一次。他们前天就到了,但是你妈妈当时在icu。六点的时候他们还会过来。”
他原本以为病房是个结构复杂的地方——在见到病人以前,探望者应该历经重重阻隔,有充足的时间做各个层面上的缓冲。
然而出了电梯后走到病房门口也不过几十秒功夫。病房面积不大,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一尘不染,相反它是灰扑扑的。病人也并不是规规整整平躺在床、双手交握胸前,他一进门看到的那个穿着病号服的甚至跷着腿。
他看到了外婆。她坐在电视机前削一个水蜜桃,皮挂下来,老长不断。
然后她把削好的水果递给旁边眼巴巴等着的人——那个人也不是他妈,而是一个陌生小孩。
许之枔在他耳边说,“我不进去了。”
他又往前一步,看见他妈仰卧在靠窗的那张床上。乍一眼他还以为她被被挂起来的——她身上有太多的管子了。
昨天打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听到过他妈的声音,有些哑,中气不是特别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道声音变了。它原本不是这样。
它是陌生的。他机械地叫了声“妈”,不想逃走也不觉得恐惧。那边呼吸声忽然加重,听筒里一下子噼啪作响。
好像是火烧了起来一样。随后深色的火焰把他的整颗头全部罩住,安安静静地焚毁了他的五官五感。
他稍微移动一下,就能看见自己眼窝里飞出的灰烬。
“妈。”
他叫的声音不大。外婆应该是什么也没听见,还在哄那个小孩——他闹着要吃那个水蜜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