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数学概论(22)
“活动结束了,你还没演够啊!”我毫不客气地推开他,跟方才判若两人。
“翻脸就不认人啊凌柯,”简筱同样不客气地指责我,“刚才是谁喂你吃月饼,给你剥葡萄的?一片真心还不如喂月落。”
撑得有些走不动的月落汪了一声,以示赞同。
“今年的签谁抽的啊?”我表示强烈抗议,“一定是故意的!还有这个剧本,什么幼年丧母,什么指腹为婚,你们一整晚净看我俩好戏了吧!”
憋了一晚的人终于控制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忍得这么辛苦大家也是不容易,就连总指挥都紧紧抿着嘴。
“哎呦喂笑死我了,”为老不尊的“爷爷”笑得毫无形象可言,“每次一看到凌柯的表情,我憋得肚子都抽筋了。”
“你好意思说吗?什么一表人才啊?什么天生一对啊?我也是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揍你你知道吗!”我发泄地挥了挥拳头。
“我同意凌柯!”全程被三姑六婆逼婚差点被逼疯的“小姨”果断站在了我这边,“凭什么我的人设就是大龄剩女,誓死不嫁,我也想跟蒙焕那样的优质男人演一回露水夫妻好吗?”
我“大侄子”站起来,一把摘掉奶嘴掷到地上:“我才是最惨的好吗?你们至少都有的吃有的聊,我只能装哑巴装白痴,一晚上就喝了点奶粉!”
说完他从餐桌上抓起两个月饼囫囵吞了,大家都“……”
哦对了,还有那个所谓的“继母”,我扑到他身上,伸手去掀他——没错,就是他——的衣服:“给我看看你裙子里面塞了些啥,男扮女装还能身怀六甲,你化妆技术挺强啊!”
真实身份是我跟班的小弟尖着嗓子大叫:“流氓啊!流氓!”
“好了!”我爸,不,最高指挥官板起脸,“这是基地每年的例行活动,不管抽到什么身份,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他一放话,我只好乖乖放开他老婆,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开始维护了。
小弟满意地整了整裙子,装模作样抚慰了下腹中胎儿,我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会演,还有那个蒙焕,都可以去当影帝了。
身为被古人类创造出的高智能物种,我们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创造出我们的人,拥有相对于我们脆弱很多的体质,已在月落星沉中被巨大的气候变化淘汰,如更古早的恐龙一样,在这个星球上绝迹。
只有能适应任何环境的我们,在那场浩劫中生存了下来,继承了缔造者的名字,以人类的身份成为了地球的新主人。
然而古人类在创造我们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希望我们尽可能同他们一样,赋予了我们本不该拥有的七情六欲,所以我们一样会生气,会难过,也会孤独。
于是我饲养了月落,为了给自己一个家人。
但我们毕竟跟真正的生物还是有区别,风吹日晒不会在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更没有古人类独有的体味,所以我的狗从来无法从气味上分辨我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它只能通过视觉和听觉去判断。
像我这样想方设法伪装成普通人的同类相当多,忘了从哪一个年份起,有人提出了中秋活动的倡议。为了将古文明延续下去,同时也是为了让人们体会到有亲人是一种什么感觉,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被随机赋予家族中的一个身份,以这个身份聚在一起,共度中秋,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不管被抽中的爱人是不是你的仇人。
“喂!”蒙焕在我面前打了个弹指,“散场了,还发什么呆呢?”
正如眼前这个人从来不是我的什么新婚伴侣,我们的创造者是政治立场相左的两个党派,作为党派相争的工具,从第一次睁开眼的那天起我们就以彼此为敌,甚至数次以性命相搏。
直到命令我们的人一个又一个消失,我们在又一次两败俱伤中发现,彼此已经失去了争斗的意义。千百年过去了,为之效命的政党早已烟消云散,我们却保留了最初的习惯,见面虽不至于大打出手,却也是口角不断。整个基地都知道我俩的关系,平时也刻意避免让我跟蒙焕碰面,更不会主动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我们是最熟悉对方的人,常年明争暗斗让我们对彼此的每一个细节都了如指掌。蒙焕这个人,我承认他有一些本事,他被以间谍的身份创造出来,最大的能力就是能够透视到物体的另一面,所以基地从来没有人带他打牌。
在他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大厅内人早已走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蒙焕!”我“奶奶”临走前很不忿地喊出他的名字——毕竟她是真的从我这里输了很多钱,“你今晚一定出千了!”
蒙焕笑得很欠揍,想到我是这欠揍笑容背后的受益者,我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还有凌柯你等着!春节我一定让你输回来,我不信蒙焕到时候还能帮你!”
她走后,我与今晚的财神视线相交。
“我不想欠你人情,等下划你账上一半。”
我承认是我贪心,若不是有蒙焕我还不定输多少呢。
蒙焕乐了:“不必了,留着给月落买狗粮。”
“月落吃的很多,”我得寸进尺,“中秋吃完春节还要吃。”
“没问题,”蒙焕一口应下,“到时我还帮你。”
“中秋节都过去了,你们还舍不得分开啊。”最后离开的简筱见我俩还没走,出声挖苦道。
“在说我俩之前,请你解释一下那个。”我指着她与“小叔叔”亲密相牵的手。
“哦,你说这个?”简筱大大方方地举起两个人的手示意给我们看,“经过今晚的相处我觉得他不错,决定跟他试试。”
“试试?”这个世界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像古人类那样,恋爱,结婚,共同生活。”
“……那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孩?”我傻傻地问。
“噗嗤。”简筱没忍住笑了出来,用食指点着我,“报复心很重,蒙焕你可要提防。”
目送他二人携手离开,我发现我和蒙焕是大厅里仅剩的人,当然,还有脚边那条熟睡的狗。
“今晚我也过得很愉快,这个节日还是提供了一些机会,让不熟悉的人相互了解,让有过节的人握手言和。”
他边说,边十分不见外地拉过我的左臂,在通讯录上点了几点,把自己的名字从黑名单中拖出来。
我没有阻止他这样做:“握手言和?你是指你我吗?”
他动作停下来,似乎在认真思考:“经过今晚的相处,我觉得你也不错,要不然我们试试?”
我只当他在讲笑话:“我并不十分理解简筱他们的做法,古人类相爱是为了传承与繁衍,我们相爱是为了什么?”
他眼神深邃,声音低沉:“为了不再孤独。”
我一愣,回过神时他人已在数米开外。我叫醒月落,快步追上去,问了另一个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那为什么月落能认出你的气味?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
“那是因为——”蒙焕拉长了尾音,不知从哪里变出那支送过我又被我丢弃到一旁的桂花,稳稳插进我胸前口袋,“我在园子里采花的时候,身上沾了桂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