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南边儿来了一阵风+番外(49)
夜里湿气大,众人的皮肤上都蒙着一层水雾。沈识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吴念恩身上担心他着凉,却被了尘和尚制止了。
了尘:“这水雾乃是日月灵气、天地精华,沁人心脾自能祛邪扶正,小伙子不要担心。”
“对对阿识啊,我现在觉得通体舒畅,好着呢!”吴念恩朗声说。
沈识见吴念恩坚持,也就不再勉强。心想着接接地气也挺好,好在盛夏夜晚的温度本身也不算太低。
了尘抬头望了望月色,突然一把拉住吴念恩的手臂走得飞快,语气中夹杂着喜悦:“因心,快些。你正赶上时候了!”
吴念恩眼睛一亮:“是、是么?!”
“快些——!”
“走、走——!”
两位老者彼此搀扶着,快速朝着山上走。沈识和南风彼此交汇了个眼神,也好奇地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
寒潭寺整体是由墨色青瓦建造而成。沿着青石板路,大殿两侧各栽有一棵硕大的七叶古树,简单质朴的院落间萦绕着一股清幽花香。
众人进入院中,了尘并未点灯。而是借着月光带他们一路朝后院走去。
寒潭寺的后院种植着许许多多奇花异草,这皆是出自于了尘和尚之手。
后来,沈识才从吴念恩那里得知,在了尘还叫子业的时候,曾是个专门为有钱人维护花卉的花匠,他和了尘的缘分就是在那时结下的。
“到了……”
随着了尘的话,沈识看到了花圃中有几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植物,蒂间的花苞安静地垂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他瞬间便知方才两位老者到底是在追赶什么。
昙花,又称月下美人。只在夜间开放,气味幽香脱俗,盛放时间极短。今日得以一见,实属幸运之至。
皓月当空,时机正好。昙花在月色下悄然绽放,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萦绕四周。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吴念恩边感慨着,边向身边的了尘看去。
只见那位总是一脸淡然的僧人此时正专心地盯着这些月下美人。他双手合十,叹了句:“阿弥陀佛——”
沈识看到,了尘和尚的眼中有光。
“师傅在想什么?”沈识问道。
“一位故人。”
一片云遮住了月光,待它飘走之后,昙花已然落败。
了尘的神情随着花落又变回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在为吴念恩等人安排好饭菜和住宿后,便先行回了禅房。
后半夜,沈识见南风起夜半天都没回来,便披了件外套走出房间。只一刹那,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留在了原处。
浩瀚星河下,南风正安静地靠在廊前,仰头看向天空。
席卷了花香的凉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与略显松垮的白衬衫,让人觉得他此刻看起来虽近在咫尺却有些不真切。
即便用“迷人”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对方可能会遭到那人的强烈反抗,可沈识还是忍不住觉得,今晚的南风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月下美人,说的本就不是花,而是人。
像是注意到了沈识的目光,南风回头朝他这边看去。
“醒了?”
“啊,嗯。”沈识应了一声,抬脚朝他走去,这期间还顺道抚平了下心绪。
“睡不着?”沈识问道。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天空,就想在这儿多看会儿。”
沈识顺着南风的视线,也跟着仰头看向星空,其实这样的景象他此前是见过的。
为了四处收集善本,沈识曾走过许多地方,领略过各种不同的景物与形形色色的人。
可南风却没有,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被浪费在了安城,在那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儿中浮沉。
安城的天空很少有星星,在没遇到沈识之前,南风也从没想过出去看一看星星。
“哎……”南风叹了口气。
“怎么的?”
“要是再有瓶好酒就好了,可惜是在寺里。”
对方的感慨让沈识有些想笑,从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皮囊里说出的,仍还是那些再寻常不过的柴米油盐。
“有啊。”沈识说着转头就朝屋里走。
南风意外道:“你还真带了啊?”
“你识哥会变戏法儿,等着,这就给你搞点儿来!”
看着回屋替自己找酒喝的沈识,南风的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好一个盛夏月圆夜。
沈识果真是带了些酒在身边的,倒是不多。
盛酒容器是他从罗郇那儿打赌赢来的纯银酒壶。罗郇因痛失爱物还为此难过了许久,但念着一言九鼎的男儿本色也不好再耍赖讨要。
“没杯子,将就用吧。”沈识将酒壶朝南风一抛。
“不嫌弃你。”南风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叹道,“舒服。”
沈识笑笑,回到南风身边坐下。
南风将酒递回到沈识手中:“来两口不?”
“得来。”
两人就着一个酒壶你一口我一口地边喝边赏夜色。
末了,南风突然回头看向沈识,半真半假道:“你说咱俩这算不算是间接的接吻?”
沈识一口酒刚到嘴里差点没喷出来,呛地一个劲儿咳嗽。
看着这样的沈识,南风得逞般地笑了起来。
沈识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没好气地揉了揉南风的头发:“浑小子。”
他没发现,这次的动作明显要比先前顺手了太多。
第40章 第 40 章
天亮前,山里下起了雨。一股混合着潮湿气息的树叶清气被扫进了屋,叫醒了睡在窗边的沈识。
他回头看向一旁睡着的人,发现那人此时也正看向自己。他的眼里并无倦意,明显已清醒了很久。
“什么时候醒的?”沈识出声道。
“刚醒。”
“看着我干嘛?”
“看你睡觉的时候总皱着眉。”
沈识笑了下,打趣道:“不懂了吧,吾好梦中杀人。”
“行吧。”南风边说边起身朝门边走去:“透个气吧。”
打开木头门栓的瞬间,恰巧起了一阵风。寒潭寺边上的合欢花被席卷进屋,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两人都被这风调起了出去走走的兴致。
……
绵绵细雨,毋需打伞。用了尘和尚的话说,这都是些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出寺后没走多久,便误入了一片合欢花海。落英缤纷,无数绒花随风混入泥土,在地面铺上薄薄一层红。
合欢深处,是一座布满青苔的塚。这塚一看便不是新的,但想必是有有心人一直在悉心照料,被奉上的花都还含苞待放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坟上并未有透露主人身份的墓志铭,黄土中有小草倔强地钻出头。
生死同塚,尽现眼前。
“你说长眠在这百花深处的,会是怎样的人呢?”南风问道。
“她叫阿若。”
回答南风的并非沈识,而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跟上来了的吴念恩。
“真是的。这一晃,我跟子业都成老头了,就她还年轻着……”
随着吴念恩的话,山间又起了一阵轻风,合欢满地。
……
子业是个花匠,因心是个读书人。他俩曾是好友也是同学,但后来子业家道中落不得不为了生计去一户姓白的富商家当园丁,而因心则是靠着家里关系到了报社成为一名编辑。
子业对于花卉有着极高的热忱,因而便是生活清贫也还是整日的自得其乐。闲暇时没事还会写几篇文章、几首诗拿给因心,让他帮着发表发表,混些微薄的稿酬。
子业的老板白家老爷是知识分子出身,素日颇爱收集些名人字画和古玩旧物。见子业对其也颇有见地,便从不把他当下人,还时常叫来一起品玩鉴赏。
白老爷有个女儿,名叫白阿若。阿若生的极美,用子业的话说就是人比花娇。阿若告诉子业,她最喜欢的花是昙花,可此花珍贵,又极难照料。,因而纵然喜欢,也多是从书上看来的,并未亲眼见过。
子业默默记下,千方百计总算搞来了昙花的种子。他将花种在白阿若的窗台下面,成日悉心照料。可那种子自始至终也没有破土的动静,阿若和子业为此都感到甚是遗憾。
一次诗友会上,因心见到了随子业一起来参加的阿若,对她一见生情。
之后在与子业的接触中,话赶话地便把他对阿若心生爱慕的事告诉了子业。子业听后许久不说话,末了还是笑笑,说自己找机会就去帮他探探阿若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