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南边儿来了一阵风+番外(30)
昏迷不醒的涛子做了个梦,梦见盛夏老家那棵槐树上趴着的蝉,振着翅膀在耳边叫个没完。他从井水里抱出个大西瓜,痛快地大口吃着,汁水留了满身。
那蝉声渐渐远去,转而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着:“哥哥?哥哥?”
涛子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扎着俩羊角辫的可爱的小女孩正蹲在自己面前,眨巴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哥哥,你疼么?”
小女孩把伞放在涛子头顶,替他遮雨。取下胸前别着的洁白的手绢,帮他一下下擦着脸上的伤口,嘴里还在不停地呼气。
涛子嘴唇干裂,看着小女孩肩上挎着的水壶吞了口唾沫。小女孩马上卸下水壶,将其拧开,喂到了涛子嘴边。
“你是不是渴了?”
涛子一把抢过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小女孩看着疯狂饮水的涛子,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在涛子的眼里,那个小女孩就像是从天而降,要带他脱离苦难的小天使。
“丫头,过来。”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小女孩扭头看向来者,喊着“哥”地朝他飞扑过去。那个人看起来也就比涛子大一点,穿着校服,眼睛里透着股狼似的狠戾。
“走了。”那人牵起小女孩的手,朝巷子另一边走去。
“哥,那个哥哥受伤了,好可怜呀!”
小女孩挣开那人的手,回头看向躺在泥里,落水狗似的涛子。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总不能每个都管。”那人淡漠地瞥了涛子一眼,扯着小女孩的胳膊,把人往远处带。小女孩挣不脱他哥哥的手,只能三步一回头的朝涛子那边看。
那两人的身影在涛子的眼中渐渐模糊,他觉得头蒙蒙的只想睡去。手指突然发出一阵钻心的痛,赶走了涛子的睡意。一双皮鞋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
“我操,不是说死了么?这不活的好好的?!”一只手抓住了涛子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耳边传来了冷笑,“涛哥,您不是牛逼么?别像个死狗似的躺在这儿,起来咱们接着玩儿啊!”
涛子动动嘴角,一口血痰吐在了那人脸上,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娘的!干他!”
那人一把将涛子的头按在地上,他身后的人便围了上来你一脚我一脚的朝涛子身上狠命踹去。
此时的涛子只觉得意识在逐渐涣散,身上的疼痛也在一点点远去。他明白自己可能活不到这场雨停了。
小半辈子的时光在眼前走马灯,转了个遍儿竟发现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
涛子忍不住笑了,笑的眼泪直流。
“他妈的,够没够。”
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涛子面前,是刚刚那个有着狼一般眼神的人。
“一群人打一个,要脸么?”那人冷哼道。
“小杂种,还要命不?”
带头的人本被那人的气场弄得有些犯怵,但看他还穿着校服,心想不过也就是个学生罢了,当即又横了起来。
那人也不多言,从怀里掏出把甩棍拎在手里,一副懒得废话、速战速决的样子。
暴风雨中,那人当枪匹马与众人斗在一处。烟雨朦胧中他们的动作倒像是在跳一曲舞蹈。那人出手快准稳狠,显然就很有实战经验。他接连躲避开其他人的进攻,直直向领头那人逼去,一把将其按住,并用胳膊肘狠狠箍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冲涛子扬了扬下巴:“他给我,我放人。”
“小子,什么来历?”
“乐无忧。”
听到那人自报家门,被其禁锢着的人瞳孔登时放大。
“你是蛇爷的人?!”
“知道了就快滚。”
“滚、滚!”
那人松开了手,带头的人也算识相,慌忙带着他的几个弟兄跑进了大雨里。谁都知道,在这座城里胡、黄、白、柳、灰无论哪个都别招惹!
“还能站起来不?”那人朝涛子走去,睥睨着他。
涛子点点头,咬牙撑着墙试图站起来,却膝下一软再次跪在地上。
只听那人叹了口气,把涛子的胳膊一把架在肩上,搀扶着他慢慢离开了巷子。
“我妹非让我救你,被那小丫头闹得没办法。”
“谢、谢谢。”
“你叫什么?”
“我叫……”涛子只觉得一阵反胃,没来得及回答就倚着墙吐了起来。
“算了,也不重要。”
这晚,那人将涛子带到了自己家。小天使似的小女孩拿出了她所有的零食招待了涛子。那人煮了碗面,里面没肉只有一勺猪油。但这碗面是涛子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一刻,涛子觉得自己好像有家了。他发誓,这份恩情他迟早要十倍百倍的还给这对兄妹。
……
“啧,讲完了。好像有点少儿不宜。”黄毛咂咂嘴,有些懊恼。
“黄毛哥,那个涛子不就是你么?”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惨。”
“那你的故事里怎么还有我跟我哥?”
“胡编的呗!把别人的事儿和自己的事儿随便揉吧揉吧就出来了!你不是非要听苦情的么?”
小兔将小手伸出被窝,拉住了黄毛的手,认真道:“黄毛哥,我会对你好的。等你老了,我就给你养老……”
黄毛心里别提多暖了,他揉了揉小兔的脑袋,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窝盖好。
“不早了,小夜猫子,快睡吧。”
小兔乖巧地点点头:“黄毛哥晚安。”
“晚安,丫头。”
黄毛拧灭了台灯,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愿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属于你,我的小天使。
第24章 第 24 章
车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在天空依稀有光的时候到达了琉县汽车站。沈识与南风下车后便直接去了医院。
病房中并未见到谢晚云,他们就又朝着医院后那扇灰色大门里的太平间走去。
太平间外,谢晚云头发凌乱的站在门口抽烟。不施粉黛的脸色隐隐有了黄气,背也因身体不适有些佝偻。
南风瞬间觉得,谢晚云老了。
“去看他一眼吧。”谢晚云朝铁门后看了一眼。
沈识冲南风轻轻点了下头:“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南风转身进了太平间。
谢晚云的目光透过南风看向他身后的沈识,脸上不动声色。待南风进去后,方才开口问道:“我儿子常受你照顾?”
沈识点燃支烟,并不打算作答。
“为什么帮我们?”谢晚云皱眉。
“放心,我已经从乐无忧脱离出来了,没那么多阴谋。单纯就是挺喜欢南风的。”
“喜欢?”谢晚云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猜测。
沈识懒得跟她说那么多,走远了几步兀自抽烟去了。
琉县比安城温暖些,一树杏花攀过医院的围墙盛放着。风一吹,花瓣便飘落下来,带着清晨潮湿的芳香。
冒着寒气的屋子里,南风与南译见面了。先前便已有化妆师为南译修整过遗容,可不知是不是小城市这方面的技术不行,死后的南译长得跟活着的时候不太像。南风甚至还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敢确认。
前些日子见到他时,南风便已经心知他八成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医生说,南译治疗时挺配合的,无奈病情发现的太晚,医生也没什么办法。
从管床的小护士那儿,南风听说南译在陷入昏迷前的一晚,拉着谢晚云的手大哭了一通。谢晚云像哄孩子似的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哼了一宿的歌儿。
南译死前没受什么罪,甚至还在最后吃了顿饱饭,谢晚云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小护士感慨地问南风,他的父母是不是感情特别好。
南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下头。
记忆里,南译总喜欢安静地坐在阳光下的写字台前研究那些艺术文献,一坐就是一天。谢晚云就会边站在阳台上晾衣服,边哼着歌。南译听到她唱,就会抬起头来跟着唱上两句,他们最喜欢唱的就是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空气里荡涤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
“南……爸……”南风的喉结上下动了几次,最后还是轻叹了句:“这辈子就都算了,下辈子见吧。”
太平间内,一生一死,冰释前嫌。
……
小兔在掌声雷动中收获了市小主持人大赛的第一名,台下的黄毛激动地泪流满面。按照要求,获胜者将要特别准备一个才艺展示,小兔表演的是独唱《捉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