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心【CP完结】(16)
苏塘每天准时来程之涯家里报道,勤勤勉勉地学游泳,大半个月下来总算游得有模有样的,也脱了层皮,皮肤黑了一个色度。
两人照旧一大早绕湖边长跑,然后在庭院的露天泳池游泳,一日三餐几乎都在一块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苏塘说程之涯听,荷尔蒙上头了就到床上继续做点运动。
只是,他们很默契地不再提及沈岭,以及苏塘那个关于床伴的邀请。
程之涯也没再去酒吧,生活似乎又迈入正轨。
有一天,苏塘按烂了门铃,程之涯也没来开门,打电话也没人接。两人除了沈岭再无共同朋友,找不到正主,苏塘也就没辙了,只好坐在门前台阶上干等。
闲坐时放眼望去,庭院墙角种着一簇簇玫瑰花丛,通往凉亭的小路两旁也摆满了玫瑰花盆栽。花期虽过,满目皆是葱茏。
这郊区洋楼是程之涯他爸程勉留下的,等程勉去世后程之涯的母亲便到国外独居,偌大的房子就剩程之涯一个人了。庭院本来没种玫瑰,至少苏塘第一次来家里采访的时候还没种上。
除了程之涯心底,这是他唯一难以抹去的有关沈岭的烙印。
沈岭出奇地喜欢玫瑰,为了他一句喜欢,程之涯居然满院子种上玫瑰。说起来苏塘也为沈岭做过类似的傻事,每张纸上写上酸掉牙的情话,叠成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送他,又滑稽又俗气。
原来,在爱情里用力过猛都一般傻。
数着时光分秒流走了,往事袭来,苏塘想起以前也是这般痴等沈岭,等到电影散场对方才姗姗来迟,也并非被什么要紧的事儿耽搁了,仅仅是忘记了、没想起。不过,那时候只消沈岭撒个娇爽约的事便能搪塞过去,屡试不爽。
可他还是很介意,介意沈岭的满不在乎,介意自己用心付出后却没得到理想的回应,介意这段关系里他没有被看见。而介意的事情一堆积他却变得愈加麻木,总是在忍受,总是忘记去体恤自己,以至于要分手了,痛感也是以后知后觉且绵长的方式困扰了他两三个春秋。
在一段感情里,太较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到头来不过自找苦吃。
对方其实没那么爱你,而你也可以不那么需要他。
幸亏现在他不会再为这种小事儿斤斤计较、暗自难受了。
等了快三小时,苏塘忽而释然地笑了,起身离开。
他在市图书馆待了一下午,晚上跟一群高中死党为即将参加援非建设的周尚饯行。
回公寓路上查看手机,发现有十几通来自程之涯的未接来电。苏塘一惊,立即拨回去。
“程老师,怎么了?”
“苏塘,你在哪里?”
“在外面啊,跟朋友聚会。”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等了很久?今天有点急事,我一时间忙忘了,所以没来及告诉你。”
“哈哈哈没事儿,我也就等了可能十几分钟,还是五分钟?反正很快我就走了。”
电话那边霎时没了声。
“程老师?”
“怎么了!”
程之涯语气似有不悦。
“没,没,我只是觉得,我都学会游泳了,以后就不打搅……”苏塘快走到小区门口,一眼瞥见程之涯的车,愣在原地。
程之涯恰好转身,跟苏塘打了个照面,没答话。
苏塘率先反应过来,挂掉电话小跑过去:“哟,程老师怎么大驾光临了?”
“没什么,回家路过而已。”
信了他这鬼话,他们俩的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一个近市中心一个在城郊,怎么个顺路法。
可苏塘到底没拆穿,哦了一声,脸上堆满笑容。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不学了?”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是有点打扰了,”程之涯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继续道,“不过你还差蝶泳没学,做事要有始有终。”
苏塘有一瞬间的愣然,细细品着程之涯这话,突然问:“程老师,教我这件事值得你这么上心吗?”
程之涯神情有些不自然:“没什么,我答应过你,说到做到。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吗?”
说得可真正气凛然。苏塘心想。
见对方迟迟不回,程之涯眉头皱得更深:“如果你不乐意……”
苏塘抢话:“好啊。”
程之涯点头说了声好,嘴角似乎扬起了很小的弧度,稍纵即逝,又恢复了一张冷脸。
他上车要走,苏塘好心提醒:“程老师,可别再绕圈了。”
程之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启动车子就走了。
苏塘还在原地站了很久,眼看着心里那点微妙的火花吱吱吱地滋长,他甚至能预见即将燃起的一场熊熊烈火,换做从前他已经处于一级戒备状态,早早采取措施灭火。
可此刻,他无意再去扑熄这场火了。
也许,试着再燃烧一次也不赖。
*
八月的尾巴刚露出来,北城迎来一场大暴雨,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排水不畅,中心城区成水上乐园。
苏塘也被困在了程之涯家里,眼睁睁望着窗外的玫瑰花丛被风粗暴撕扯,蹂躏得只剩一地碎叶,事先做好的防护措施形同虚设。
程之涯牢牢盯住,眉头紧锁,脸上的担心、焦虑一目了然。
苏塘淡淡地说:“放心,玫瑰没你想象的娇弱。”
程之涯看了他一眼,眼里情绪难辨,一会儿才回:“我知道。”
可你还是会担心。苏塘了然于心,笑了。
都说,正是为玫瑰花费的时间,使玫瑰花珍贵无比。
沈岭走后,苏塘每天看程之涯一丝不苟地打理玫瑰,时光的步伐也随之缓慢下来在这儿原地踏步,偶尔他会凝望那些花儿,突然陷入深深的沉默,也不知道被什么回忆揪住了。
大概在想曾经为他跟心里那朵玫瑰花烦恼又快乐的过往日子吧。
玫瑰花未必是最好的,但肯定是他耗尽所有心力、最想要的那朵。
人亦如此。
现在的程之涯已经看不出任何失恋的痕迹,生活和创作一如既往,可这并不代表真的过去了。
挨过剧烈的浅表痛楚,伤疤隐匿于内心深处,这里晴雨不定、阴暗潮湿,任何恶劣的环境条件都在阻碍伤口的愈合进程,致使伤势反复发作。直至有天伤口无惧于重见天日,恍然方觉,原来早已结痂、长出新肉——就在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日夜里、无数次挣扎之中。
直到那天真正到来,没有人会知道完全伤愈的那一刻何时降临。
就连苏塘这个过来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个瞬间开始,突然就变得不爱沈岭了。
唯一知道的是,在此前,他等这一刻等很久了。
他伸伸懒腰,不想再去纠结这种伤春悲秋的傻事。
“我该回去了。”
他边说着,边走去玄关处穿鞋,心里估摸着待会儿该怎么闯过这重重雨帘。
程之涯不喜欢跟别人一起过夜,床伴之间这点互相尊重,苏塘还是要给的。
大门一敞,黄豆大的雨点重重地砸他一脸,伴随一声响彻云霄的雷电轰鸣,几乎要震住了苏塘。
这破天气,要是他真出去了,估计比庭院的玫瑰花更惨。
苏塘还木在原地,是程之涯果断伸手,砰一声,大门将狂风骤雨彻底隔断,瞬间切割出一个异常安宁的世界。
“你想走?”程之涯问。
苏塘故作轻松:“对啊,时候不早了。”
“外面风大雨大,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回去不安全,而且……”
“你留我过夜?”
程之涯以为苏塘这反问是不情愿的意思,闷声问道:“你不想在我家过夜?”
这里最不喜欢跟别人过夜的明明是程之涯,没有理由的、不怕得罪苏塘地坚持这一原则,以前折腾再晚也毫不犹豫地将他送出门,现在却搞得像最挑剔的人是苏塘。
苏塘故意作对:“嗯,我睡不惯陌生的床,也不喜欢跟别人睡。”
程之涯一脸愠色:“如果你真不喜欢,我给你准备干净的床褥,这样可以吧?”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睡这儿吧。”
苏塘占了便宜就神清气爽,很不客气地脱掉鞋子进屋去。
程之涯平日用不上别的房间,客房闲置许久。他先去收拾,留苏塘在客厅看书。
看得正是入迷,一阵手机手机铃声忽而急促地响起,苏塘被妥妥地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