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月台+番外(52)
何跃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常文恩不想当着室友的面接,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说一些示弱的话,他想往床下爬,却因为脑袋晕乎乎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室友在打游戏,听见声音转过来,看常文恩躺在地上不动吓得要死,前几天才出了新闻,某校有个大学生半夜下床踩空,后脑勺着地摔死了,他们哄地一声围过来,不敢乱动,说要打电话叫120,常文恩没什么事,也有意识,可是因为摔得太狠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他勉强出声,“没事没事,我躺一会,不用叫救护车。”
室友赶紧把他扶起来,常文恩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电话也断了。
他回拨过去,何跃接了,声音很温柔,问他干什么呢。
“……我刚才睡着了。”常文恩说:“你怎么了?”
室友们刚回到座位上去,常文恩怕电话漏音,也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何跃好像还在练琴,随手在琴键上敲了敲,对他说:“没有怎么,你快睡吧。”
挂了电话,常文恩又吐了,折腾到熄灯才爬上床,他这天晚上一直在做梦,梦到很多云彩,常文恩飘在上面不敢动,还是被早上的闹铃吵醒了才掉下来的。
何跃每天固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知道余春蜓的生意好像没有开始那么情况不好了,他也在一心赚钱,之前总说精力用在弹琴上,家里不缺钱,不想搞别的,导师看他自己主动找活儿干了还挺高兴,压榨了何跃大半个学期。
他的钱都不敢动用,攒着每个月给常文恩一些,剩下的都存卡里,想着能帮家里一点是一点,他知道常文恩没动过,却总因为自己那天“那你走吧”四个字自责。
寒假之前,何跃终于见了常文恩,两个人半学期没见面,何跃得了两天的空闲,没和常文恩打招呼就直接去他们学校了。
他和常文恩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是在两个不同的国家也没有这么久的时间里联系过这么少的次数过,何跃以为常文恩说忙说累都是找借口,他还以为常文恩是小孩子脾气闹别扭。
到了学校门口,何跃才打电话给他,常文恩那边很闹,问何跃怎么了,何跃说:“我在你学校门口呢,出来吃顿饭吗?”
常文恩五分钟不到就跑出来了,穿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薄羽绒服的拉链还没拉好,何跃看着常文恩脸上不知道怎么弄的伤,还有他搭在腿上瘦骨嶙峋的手,突然之间就窒住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拉过来抱一下,可人来人往,他只能攥着常文恩的手腕,把他拉到校门口天桥下的僻静处,忍着情绪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啊?”常文恩跑的有点喘,“我怎么了?”
他见了何跃,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特别高兴,也许心里是很开心的,但是跑的累了,他没有缓过来。
何跃突然把他抱住了,却没有说话,常文恩也没说什么,在他肩膀上趴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就说去吃饭吧。
何跃带他去学校对面的饭店,点了很多菜,常文恩饿了,挑几个不那么油的吃的很香,他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声音,也不太嚼,何跃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坐在那里看他吃,看的常文恩不太好意思,拿纸擦擦嘴,夹了筷子青菜慢慢地嚼。
“今年过年——”何跃说:“回家吧。”
他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可说出口了,就坚定了这个想法,常文恩唔了一声,咽下去嘴里的菜,说:“不了吧。”
他知道何跃可能是有点可怜自己,如果不是今天何跃突然过来,他肯定要收拾的不这么狼狈才能过来看何跃一眼,可是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没看见的日子不一样过来了吗,常文恩想的清楚,就没说什么,余春蜓病刚刚好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态度,他回去了,余春蜓心里不舒服,何跃夹在中间难做人,还不如不回。
“那天和我妈打电话了。”何跃说:“她恢复的挺好。”
“是吗?”常文恩抬头看她,“她心情好吗?听说这个病最忌讳生气,郁闷,我怕她生意上的事情压力太大。”
“没什么事儿了,不用卖房子。”何跃说:“不用担心。”
常文恩噢了一声,“我吃饱了,你呢?”
何跃早就吃饱了,结了账,拉着常文恩走,走到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我先回去了啊。”常文恩说:“你在那边也挺忙的吧,不用总找机会来看我,我过几天期末考试完了可以去看你。”
他转身要走,何跃突然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常文恩。”何跃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真的不用活的这么累。”
“……我没有。”常文恩说:“你不累吗?我觉得大家都很累,都不容易,我也不算特别累,你不用总可怜我,我觉得自己现在不拖累别人,还能偶尔拿出来一点钱孝敬阿姨挺好的,你和叔叔阿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让你们因为我心烦。”
何跃抱得他紧了一点,因为他觉得抓不住,常文恩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不想让何跃为难,如果余春蜓就是不同意他们俩,常文恩不会死缠烂打。
然后呢?
然后常文恩就真的走了。
何跃在回去的火车上,在昏昏欲睡的间隙这样想着,然后常文恩就真的走了,真的会离开他,再也没有人叫他一声何跃哥哥,那个总是缩在他怀里睡觉的男孩以后可能会有别人去拥抱,去亲热,常文恩此前的生命被他占据,此后的生命呢?
他猛地惊醒了。
何跃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常文恩的好,他舍不得拿出来一点点和别人分享,常文恩的不好,他也舍不得让别人去批评去挑剔,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
常文恩在还有半个月放寒假的时候又去问了那个房子,苏蔷说可以住,帮他联系了房东,“你换个好点的吧,那地方我真住够了,房东手里还有房源,那种合租的一个月不到一千块,住一个寒假也挺好的啊。”
“这个就行。”常文恩说:“我也住不了几天。”
他今年寒假什么活儿也没接,放假之前就安心学习考试了,本来是想找个公司实习的,总跟着苏蔷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兼职虽然来钱快,但总也不是正事。可是因为总觉得累,就想有个地方好好休息几天,暂时还没去找。
何跃那天走了以后,再没有联系过他,常文恩一直心里都很压抑,他觉得何跃可能已经做出了选择,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
他那时候状态已经很不好了,身体和精神都是,想事情有一点容易极端,可是又没有人去沟通,他翻来覆去地想,从开始到结尾,很想自己想出来一个解决的办法,又觉得自己没有刚刚离开何跃时那样想得开了。
放寒假不到十天的时候,常文恩去了趟医院,他那几天总是吐,低烧,肚子疼,检查结果是胃肠感冒,开点药就可以,但是胃有点别的毛病,慢性溃疡,反正他生活习惯不太好,虽然年轻,有胃病也很正常,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他没有都买,有点舍不得钱,买了一些胃药就回家了。
这里现在只有他和一对小情侣在住,小情侣喜欢聊天,爱玩爱闹的,隔着墙都能听到,常文恩从医院回来就过去,被吵醒一次,摸出来手机看,夜里十一点半。
他心想,何跃在干什么呢?
这么久没有联系过自己,他会不会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虽然这个猜测很荒谬,他也知道何跃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可常文恩忍不住去猜,他侧着身体,躺在床上,想象着何跃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点不真实,像是从前的日子和以后的日子完全被割裂开一样,他本来是一直在劝自己,冷静,不要多想,他不会的,就算会了,也可以理解,他走了,难道还不让别人进来吗?
那你走吧。
常文恩又想到了这四个字,他心想,不是我要走的啊,我回到我从小长到大的家里,猫死掉了,我不知道,阿姨原来已经对我和何跃的关系介意到“死了都不放心”的地步,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少说话,好好地学习赚钱不给何跃添麻烦就够了,可我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何跃那么累,只因为我是个男孩子,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