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CP完结】(17)
“可是啊……”江奶奶突然噤了声,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江予起了身,换他圈住了江奶奶的双手。
“可是他,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真是个笨老头子。”
“奶奶……”江予唤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恨自己此时的语言匮乏,只能学着贺霖灌输给他的,拍着江奶奶的手背,重复着:“没事的,会没事的。”
只是出了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江奶奶却微微笑了:“小予还要回去,就别耗在奶奶这了,奶奶也睡了。”
江予看了她许久,点了头,关照了句:“奶奶你也注意身体。”
随后,在她躺好后帮忙掖了被角,关上床头灯,这才离开。
次日,江爷爷就醒了,之后连着几天恢复还算正常,但毕竟是在身上动了刀,吃了几天流食,人迅速瘦了好几圈。
江予本是坚持着每天都去看爷爷一眼,只是放学过后到医院已是很晚,大多数情况下爷爷已经睡了,到后来,俞宁茵呵斥他让他平日直接回家,不要再浪费路上的时间。
国庆放假前一天,学校放得早,江予到医院时,江爷爷还醒着,甚至嫌自己躺得太久,身体都不灵活了,正站在床边转着腰。
“爷爷,你别折腾自己了。”江予见着江爷爷,就开始跟爸妈一样数落着他。
贺霖跟在他后面,为江爷爷撑腰:“爷爷整天躺着也不好,起来简单动动也行啊,是吧爷爷?”
“贺霖也来啦。”江爷爷笑眼眯眯的,“还是你小子讲话中听,躺得我人都要傻咯。”
“爷爷!”江予叱了一声,旋即又柔下语调,强作镇定,说:“爷爷,马上您66岁生日了,六六大顺,我们给你办个生日吧。”
江爷爷笑盈盈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应了声:“好。”
明明是一句肯定的回答,江予却在听见这道声音后,霎时眼睛一涩。
人在自己快要不行前,或许真的是能察觉的。
放在平时,要是江予向爷爷作出如此提议,可能会被立即啐一声,爷爷也许还会斥责他:“又不是整数生日,有什么好办的,别浪费精力时间了。”
可现下,他却应了声:好。
在原先他以为爷爷已经过了那道坎,正逐渐恢复的时候,江爷爷一反常态地提出,想要过一次生日。
“我……我去看看我妈,怎么去个护士站这么久还没回来。”
怕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江予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惹得江爷爷在背后无奈轻骂了句:“这小子,怎么现在毛毛躁躁的。”
江爷爷的生日与祖国同一天。
每当这天,他总会一早起来,例行照顾完天井里的花草后,立在电视机前,精神矍铄地看着阅兵,见证祖国一年又一年的成长。
可是今年,没了满院的花草,只余床头几束康乃馨,所幸是单人病房,有个电视机照常放着直播。
病房里有微波炉,俞宁茵做了些菜,拿饭盒装着带来,又定了个大蛋糕,中午让人直接送到医院。
因是临时起意办的生日,又简陋,没特地请什么其他亲戚。远亲不在,近邻倒是来了。贺霖一家本就与他们关系亲密着,以前也麻烦过江爷爷,知道他住院了,便一起来看望他。
病房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椅子不够,大家就围站在病床旁。不必多做讲究,窗帘也没拉上,室内还亮堂一片,江予给蛋糕插上了蜡烛,推到江爷爷面前,说:“爷爷,许个生日愿望吧。”
“唉,有什么好许的啊,就你们信这子虚乌有的东西。”江爷爷摆摆手,不以为然。
江景铄倒是难得在这种时候插嘴道:“爸,您就许一个吧。”
“唉,”江爷爷又叹一气,“罢了罢了,你们说许就许吧。”
他双手撑在身旁两侧,目光从这包围圈上一一走过,明明脸上一直噙着笑,看到江予眼里,却成了泪水形成的催化剂。
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大家都是抱着爷爷身体能够痊愈的想法,来为他送祝福的,自己又怎么能落泪。
江予如此想着,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躲到人身后,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身边是贺霖,他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住了他。
“我呢,就一个愿望。”沉默了晌久,江爷爷开口说道。
“爸,生日愿望都是在心里说的,说出来就不准了。”江景铄打断他。
江爷爷“啧”了一声:“说出来就说出来了,哪里来这么多规矩。”
江景铄无奈摇了摇头,与俞宁茵对视一眼,噤了声,一切随着寿星。
江爷爷继续道:“我就希望啊……”
“你们呐,都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啊。”
许是太久没有做过吹蜡烛这一行为,一次没能吹灭两根,江爷爷只得又吹了一口气,第二束烛光扑腾两下,也灭了。
整个国庆假期间,江予坚持着每天都来医院,俞宁茵总是让他回家好好复习,他就把卷子都带来医院,在病房里写。
江爷爷倒是看上去精神还行,江予作为外行人,也看不出有什么病变的征兆,只是江爷爷最近睡得久,偶尔伴随头痛。
他问俞宁茵,对方说,是手术后遗症,让他不要太担心。
可没等他安心几天,没有任何前兆地,江爷爷还是住进了ICU。
也就意味着,剩下的日子并不多了。
ICU一天不让家属过多探望,规定的探视时间江予还在学校,放学后,他也只能回家。
这天,他记得很清楚。最后的加课是化学,留了一套浦东新区前年的一模考卷作回家作业。他下楼找了贺霖,出了校门,在去地铁站的路上问了俞宁茵关于爷爷的情况,从俞宁茵处得到的回答是一切一如往常,她过会儿也会回家。
贺霖问他,爷爷还好吗,当时自己大约是简短地应了句,还好。可如今却只能扯出一面强颜欢笑。
贺霖安慰他说,别太担心,会好的。
可他心里明晰,大概是不会了,到此为止了。
晚上,他写了作业,洗澡,上床。一切看似按部就班,只是在躺上床后,他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房门外,两道不同的拖鞋踢踏声前后响起,又静下。他知道,是父母也回房休息了。
指针顺时转动,嗒,嗒,一秒不停。可他却希望,慢一点,时间再走慢一点。
但可惜世上并不存在咒语,也没有魔法。死神索命的步伐不会停滞,注定会响起的恶魔铃声依旧如期而至。
“铃铃铃”
尖锐,犀利,恍如能撕破虚空。
马上,从隔壁主卧传来了江景铄的低语声,随即,又是那两道有着微妙不同的脚步声。只是这次,错乱交杂在了一起,印证着事态的紧急。
他赶紧闭上眼,装作熟睡。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俞宁茵进来拍他的肩,喊说:“快起来,爷爷不行了。”
赶到医院时,医生刚为江爷爷摘下了呼吸面罩,他退了出去,留给家人道别。
江景铄哽咽着,手上托着江奶奶,江奶奶没哭,微弯**,牵着江爷爷还留有温度的手,一如既往地柔声细语道:“老伴儿啊,这次真的是吃了大苦头了啊。”
另一手伸前,转而抚摸着躺着的人的发,喃喃说:“这头发都没全白呢。”
俞宁茵在一旁泣不成声,江予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拿着纸巾,给她抹着眼泪。
两次重复经历,江予红了眼,却不再闪躲,也都没落泪。
不然,这时候还有谁能借出肩膀来?
医院外,是晨光熹微。门诊仍未开门,急诊处,坐着挂了一晚盐水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左右活动了下脖颈。住院处的配饭房,负责阿姨一个个往小推车里放入看上去就令人食不下咽的早餐。
俞宁茵洗了把脸,开始联系着后续丧葬。江景铄看了眼表,对江予说:“七点了,我把你奶奶和你送回去,整理一下,送你去学校。”
江予点了点头,扶着江奶奶,跟着江景铄回了家。
再次简单洗漱完,拿上东西,又上了车。
窗外景致迅速后退,直至遇到信号灯转红,他们停在了早高峰的车流中。江予仍哑着嗓子,忽然开口问道:“爸,不是说爷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吗,怎么会突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