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日子(三生有幸番外)(6)
苏倾奕嘴上嫌弃着,“一身烟味。”人却半点没推开他。
转天上班以后,贺远问周松民有没有办法弄来手表券。周松民问他干啥用,他把事情一说,周松民道:“我还真有辙,这样,礼拜六不正好冬至么,上家拿来,顺便吃饺子。”
于是周六晚上,仨人下班下学后各自奔去了周松民家。吃完饺子,贺远跟师父提起手表券的事儿,姜芸直接拿出了一块新买的东风牌手表。
贺远一愣:“师父,您这是干嘛?”
“干啥?”周松民把表盒摆到桌上,推给苏思远,“这再过了年都十八了,大小伙子了。”
苏思远想接又不敢接,斜眼瞄着苏倾奕。
“这不行,这太破费了。”苏倾奕的语气没什么商量的意思。这一块手表要一百多块钱,周松民这种干了大半辈子,有幸熬到八级工的人一个月才赚一百来块钱,顶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他哪能平白占这么大一便宜。
“破费啥?”姜芸走过去把表盒塞进苏思远手里,“拿着,我跟你爷爷平常也没花销,存钱干啥?不就是给孩子花的。”
苏思远拿着表盒,依旧瞅着苏倾奕,见苏倾奕跟贺远碰了碰眼神,又看向贺远。
周松民看了仨人一圈,冲苏思远道:“你瞅他俩干啥?他俩在我这儿说了不算。”
苏倾奕十分为难,但周松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好再说别的,只能先提醒儿子:“谢谢爷爷奶奶。”
苏思远嘴甜地说了一堆好听的,转脸跑去了安昀肃家。他刚一出屋,周松民见苏倾奕像是还要说什么,赶紧先一步堵了他的嘴:“咱们没那么多事儿,再者说,这还能养几年啊?等往后孩子也上班了,钱可是再想花都花不出去了。”
当晚回家以后,两人上了床,苏倾奕跟贺远感慨:“周师傅说的也是,小远是没机会上大学了,等高中毕业了找不着工作就得去插队。”然后娶妻生子,度过比自己更平凡的一辈子。
苏倾奕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等有了孩子也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会这样过一生。时代的变化永远不在人的预料之中。
“没什么不好的,”贺远把他揽到身前,“只要活着,早晚有好事儿。”
这一年苏倾奕已经四十四岁了,有些话不好意思挂在嘴上,闻言只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句:对,遇见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好事。
第4章 番外四
自打夏天时苏思远去了深圳,贺远跟苏倾奕又过回两口人的清静日子。中秋那天,两人下班后一块儿去周松民家吃的团圆饭。
有些话不方便在饭桌上讲,苏倾奕在回家路上跟贺远唠叨:“刚才我都没好意思跟周师傅说实话,小远今天压根就没给我打电话,更别提问他们好了。”
“没打啊?”贺远愣了一下,笑道,“行啊你,现在编瞎话都不带眨眼的,连我都糊弄过去了。”
“不然怎么办?”苏倾奕一脸无奈,“这都二十一号了,他上回给我打电话还是八月份的事,我要真这么说周师傅他们还不又得担心。”
“那能有嘛担心的,他又不是小孩儿了,准是事儿多忙呗。”虽说贺远在生活上一直比苏倾奕宠孩子,可在其他方面却比他想得开,自从苏思远上了高中便越来越少管他了,总觉着一个大小伙子不用操那么多心,于是又劝了句,“前些天我刚跟唐士秋通过电话,他说小远好着呢,甭担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倾奕的语气立马不满起来,不讲道理地瞥了贺远一眼:“他是好着呢,你知道我今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看见谁了?”
“谁?”
“也是……”两人说话拐进了楼门,苏倾奕刚吐出俩字,见一楼中单元那户敞着大门,门口还站了几个闲聊的街坊,又闭了嘴,点头打了个招呼继续往楼上走,进了自己家门才续道,“也是巧,我碰见语桐了,就聊了几句,她跟我说小远一大早就给她宿舍楼下那值班室打电话,你说他是真忙还是假忙?”
他这副埋怨的口吻听得贺远很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你怎么还吃上未来儿媳妇儿的醋了?”
“谁吃醋了?”苏倾奕去厨房烧水准备沏茶,本来就嫌贺远杵在旁边挡道,又听他揶揄自己,不乐意地扒拉了他一把,“我就说这事儿,他不给我打电话就算了,大中秋的总该给周师傅两口子问声好吧?平常白疼他了,整个一白眼狼。”
贺远挪开一些,笑道:“那天我师父还说呢,说这当爹妈的都是贱骨肉,我看你也差不多,你也就跟我叨叨两句,回头等小远来电话了你准不提这茬儿。”
“美得他。”但凡做父母的都免不了这个俗,苏倾奕心里认同贺远的话,嘴上却不肯承认,“往后不管他了,都想不起来咱。”
“你说你怎么越老越像小孩儿了呢?”贺远关了火,把烧开的水冲进茶壶,拎上跟苏倾奕一同往客厅走,“要我说这大礼拜三的也不放假,我估摸着他准是忘了今儿过节了。”
苏倾奕坐进沙发,摇头笑了笑,没说别的。等洗漱完躺下,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贺远正迷糊着,感觉身边儿总有动静,只好睁了眼,问他:“你是哪儿不好受么?”
苏倾奕平躺在黑暗里叹了口气:“睡不着。”
“怎么了?”
“你说前些年小远插队那会儿我还没感觉,这回一走怎么这么不习惯……”苏倾奕顿了顿,“我是不是真老了?”
贺远一听,也醒了盹儿,干脆把台灯打开,撑起身往苏倾奕跟前凑了凑,不怎么正经地笑了句:“那得让我好好看看,到底老没老。”
“跟你说正经的,又起腻。”苏倾奕躲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
贺远也坐起来,牵过苏倾奕的一只手,放进自己的手里,感慨道:“看这手是比不了年轻时候了。”
“这一晃都多少年了。”苏倾奕稍微歪了歪头,靠在贺远一侧肩膀上。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沉默了一会儿,贺远说:“你还记得我头回摸你手么?”
“怎么不记得?”苏倾奕“嘁”了一声,“这辈子都忘不了,摸完就装失忆。”
“又提那事儿。”贺远不乐意地拍他一下,“不是那回,我说的是第一回,你上我们厂讲课那回,我去礼堂找我师父,你不是跟我握手来着……”
“那回啊,”苏倾奕记起来,“那还真是头一回,我记着那时候你都不敢看我,一个劲儿盯着脚底下看,我心想这小师傅怎么这么腼腆啊,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你脸皮厚着呢。”
贺远让他说得直乐:“那会儿是真不好意思,你猜怎么回事儿?我头回看见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的,不好意思抬眼。”
“后来怎么又好意思了?”苏倾奕侧过头,打趣地看着他。
“那不是……看上你了呗。”贺远一把搂住了苏倾奕,往自己那头带了带。
苏倾奕斜了他一眼:“合着你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这可真冤枉我了,那会儿我是真有点儿糊涂,就觉着你好看,说的话办的事儿都是稀里糊涂就顺着第一反应走了……”时隔多年,贺远再记起当年的情形也是感慨万千,“其实主要是没琢磨过味儿来。”
“那你怎么琢磨明白的?”苏倾奕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些,一下来了兴致,紧着追问了句。
贺远话到嘴边却有点犹豫:“我要说了你准得笑话我。”
“不笑话。”苏倾奕保证道。
“得了吧,你哪回都这么保证。”贺远捏捏他的手,“算了,想笑就笑吧,就是有回我做梦,梦见你了,然后就……那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苏倾奕噗嗤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什么事都能拐到歪处去。”
这要倒退个十年,贺远听他这么说,准会一边把人压在身下一边逗他:“哪儿歪?你不想要?嗯?想不想?”之后十有八.九会是个不眠夜。如今两人都是五十左右的人了,这方面的兴致自然没那么高,贺远听了这话也不过是跟着笑起来,有些尴尬道:“笑两声就行了啊,还没完了,谁年轻时候不是这样?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