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99)
路边的车上又下来了一个人,打开了车门送他们上去。顾郁认得这个人,是市里那家咖啡店的老板,这才想起,原来这就是之前路浔跟他说起过的朋友。
三个人坐在后座,齐子瑞脸上也挂了彩,顾郁一直没拿正眼看他。更何况简桥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疼得指尖都在颤。
“简桥,怎么了?”顾郁紧张地检查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只听见他隐忍着轻声道:“手……”
外头肖枭还在单枪匹马地跟小混混干架,李恪倒是沉得住气,坐在驾驶座上,打开了车顶灯。闻言他转身看过来,抓住了简桥的手看了看,仍旧十分沉着,“应该是腕骨骨折,可能要恢复一两个月。”
说完他对着车窗外吹了声口哨,肖枭很快摆平,回到了车里。
“那些小屁孩儿挺毒啊,木板还带钉的,棍子比我还高,”肖枭砸上车门,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去医院吧,小朋友们估计……”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回头看向他们,目光扫过简桥的时候倏然定格,顿了一下,又转了回去,沉声道:“估计受伤了。”
李恪发动了车,简桥埋在顾郁怀里,虚弱地开口,“去咖啡店,策展人应该还在。”
“不行!”顾郁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真没事……”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顾郁怒道,“不就是几幅画么?!”
简桥抬头惊异地看着他。李恪停了车,转过头来看着他俩,“到底去哪儿?”
“医院。”顾郁迅速答道。
车再次在昏暗的街道上跑了起来,一路无言,直到肖枭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咖啡店就是我家那个?小小糖果屋?”
“嗯。”简桥应声。
“那个戴眼镜在包厢里等着的,就是你约的人吧?”肖枭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我俩走的时候他都已经骂骂咧咧的了,这会儿人影都见不着。”
夜色逐渐浓重,道路上的车辆越发稀少,世界安静了许多,只听见冷风在车窗外呼呼刮过。
简桥脸颊苍白,不住地冒着冷汗,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顾郁也十分紧张地盯着他,往怀里搂紧了些。
……右手,是右手。
☆、63
几个小孩进了医院,车里只剩下两个人。
肖枭沉默良久,李恪也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半晌,才听他说道:“李恪,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在海参崴,我为了一个小女孩打架?”
旁边应了一声,“记得。”
医院的灯光仍旧亮堂,他看着住院部的窗口一个接一个暗下去,头往后一仰,靠在座位上。
饶是肖枭这样终日嬉闹的人,此刻也倏然沉静下来。
医院外的阳台吹着冷风,顾郁利落地拉了个人出来。两人一同站在阳台上,剑拔弩张地相互对视着。
暗淡的光线衬得那双眼睛更加冷漠狠戾,像狐狸一样发着狡黠的光。脸上又青又紫,毫不畏怯的往这边看过来。
顾郁于是也坦坦荡荡地瞪着他,只觉得怒火攻心,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大步上前推了他,齐子瑞一个趔趄,一把被按在墙上。
“对,我是查过你。我还知道你很多事情,我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你,”顾郁压低了声音狠狠说道,“你明明知道今天简桥有很重要的约会,还故意在半路约他吃饭,专门找了个不安生的地方,就盼着出点儿事吧?现在你高兴了?”
对,顾郁说得没错。一开始,齐子瑞的确是这么想的。他不希望简桥得到这个大好的机会,他希望他错过画展,希望他的职业生涯坎坷不顺。但自始至终,他从来不想伤害简桥一分一毫。
齐子瑞的背后抵着冰冷的墙壁,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无话可说。
顾郁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自私的占有欲,强烈的胜负欲和扭曲的保护欲。
根据顾郁所知的那些,他基本可以断定,齐子瑞当初为什么要去冷清的病房,冷清色弱的事情这么快被公众发现,也多半是他从中作梗。他不过是嫉妒、艳羡,又变相地倾慕着。
“简桥喜欢的人是我。你该嫉妒我才对,你怎么不冲我来?”顾郁双眼通红,紧紧攥着他衣襟的手甚至被拉链压出一排深深浅浅的印记。
“胡说!”齐子瑞从他手中挣脱,失魂落魄一般,“从小到大,都是简桥对我好。你算什么?你算什么?!”
“你要是再对简桥打一丁点儿的主意,让他受哪怕一点点伤害,”顾郁气得咬牙切齿,“我一定,加倍奉还。”
安静的病房响起敲门声,屋里的人应了一声。房门打开,走进一个人影,伸手开了灯,照亮整个屋子。瞬间亮堂的光线晃得人一下子眯了眼,等到再看清时,眼前正是送他们来医院的肖枭。
简桥坐在窗边,此时凝视着他,还没等开口,只听他问道:“处理好了?严重吗?”
“好了,不严重,”简桥应声,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他,估计发发善心还准备送他们回去,“谢谢你们,麻烦了。”
肖枭在床沿坐下,不顾什么客套话,长驱直入问他道:“听路浔说,你姓简是吗?”
简桥点点头,又应了一声。肖枭心不在焉地盯着他手上的石膏发愣,过了一会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庞看了许久,细细打量他五官的每一处。
不知为何要被这样灼灼的目光注视,简桥被看得心里发毛。又因为顾郁特意提醒过,知晓他是个日日出生入死的特务,便也就被看着,默然不做声。
半晌,两人实在沉默了许久,简桥甚至打算找借口去看看顾郁,以此逃脱现在的窘境。门突然被轻轻打开,简桥抬头看去,肖枭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十分艰难地开了口,“你认不认识一个女生,和你长得非常像……尤其是眼睛。她叫月月。”
简桥听到这话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心猛然一沉。顾郁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回手关上了门。病房里骤然静下去,静得好似铺开一层细碎的冰霜,侵骨的冷,让人发怵。
认识?当然是认识的。
哪里仅仅是认识,他找了她十五年。
肖枭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是在出差的途中,从人贩子的手里救下来的。那时她浑身污泥,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在破败不堪的昏黑屋子里怯怯地看着他。
救下她之后,她久病缠身,高烧数日,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叫月月。肖枭心疼她,带着她回到了南方,依照组织的规定寄养在儿童福利院。
于是肖枭常常去看她,直到一年夏天,月月被一对做地下工作的夫妇领养。一段时间后,在一家人出游过程中,月月再次离奇失踪。经过查证,是工作上的对家找他们麻烦,以此要挟。
他们几人日夜搜查,却始终不见音讯。
就连那对夫妇都无奈放弃时,肖枭仍旧疯了一般地查下去,直到查到境外。他赶到的时候,才知晓对家要挟不成,月月已经被卖到黑市。
肖枭和李恪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在海参崴见过一次。就是那时,他们一同参加了月月的葬礼。
……葬礼。
尽管早有忧虑,日夜担心她会遭遇不测,又何曾想过,她会被卷进他人复杂的争端里?
……她一定很害怕吧?
那间黯淡密闭的小屋,那些乌烟瘴气的交易地……
她一定……怕极了吧?
为什么不是他呢?为什么不是他自己……
“你在后面追我,不准耍赖哦!”
“弟弟,你换牙了吗?”
“你等我,我给你去买糖吃。”
“桥桥不要哭呀,我摔倒了都不哭呢。”
“弟弟!”
“弟弟。”
“弟弟——”
“桥桥,欢迎你呀,你是我的弟弟。”
简桥的脸色愈发惨白,薄唇轻颤,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失魂落魄地发着抖,只觉得喘不上气,刺骨的冷,头晕目眩,几乎脑子一空没了意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低头埋在膝间,捂住了双耳。
肖枭也已经双目通红,无言地走出了门。房门再次被关上,顾郁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身影,紧攥着双拳。
关于这件事情,顾郁大概知道。
在齐子瑞提醒他何不去查一查简桥的一个家人时,他就拜托路浔帮他查了一个人,正是简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