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53)
谁能想到他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上了手术台呢?
“你跟阿姨讲了吗?”顾郁轻声问。
冷清摇头。
顾郁不知道该责怪他还是心疼他。
好啊你,闷声不响是吧?逞英雄是吧?一个人去做手术,孤独的最高境界了是吧?长了张嘴就他妈知道吃饭是吧?连亲妈都不告诉,我看你翅膀硬了要飞天是吧?
顾郁特别想骂得他狗血淋头,而更多地,有些情绪堵在他心里,让这些话根本说不出口。
顾郁突然一下子想通,为什么三年来,顾千凡要这样努力地教他画水墨了。
对于现在的冷清而言,色彩是他的全部。失去了色彩,他就如同站在山巅,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瓦解,直到有一天让他踩着虚无,狠狠跌进昏黑不见底的深渊。
顾郁把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坐在了床沿:“我本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个画展的事情,主办方很钟意你的风格,想让你参展。这次的画展很重要,你的作品会和顾老头儿、老陈等等大师的作品一起展出。”
冷清没吭声。
“小辈们只有四个人收到了邀请,你、简桥、舒牧、许漫衣,”顾郁说,“你是被邀请的第一个。”
冷清抬起了头。
“明年五月举办,快点儿恢复吧,你的路还特别长,”顾郁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来不及难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猜隔壁屋里弹琴的小两口是谁?
☆、33
在护士来给冷清做检查的时候,顾郁走出了病房,靠着墙,依稀能听见隔壁房间舒缓温柔的琴声,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
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生病的人躺在病床上向往窗外的风景,健康的人四处奔走却想在一处地方歇歇脚。
他拿出手机,上网查了查。果然,服用心脏类的药物可能会导致色弱。
老天真不公平啊,越是在意的东西,越要毫不留情地剥夺去,让你看见它是如何一点一点地从你生命里消失。
一点一点看见自己的家庭破碎,一点一点地看在乎的人走远,一点一点地接受世界的色彩暗淡下去。
“我回去了,”顾郁说,“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冷啊点点头,仍旧不放心地嘱咐道:“千万别告诉别人。”
等到顾郁走出门,他拿起了杂志接着看,却没怎么看进去。
现在外界越是捧他看好他,得知他色感差的时候就会越踩他践踏他。
真正的艺术家可以流芳百世,而更多的无名小辈,不过是拼尽全力挣扎着成为一个普通人罢了。
属于他们的光辉,也许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像是彩灯一闪,昙花一现。宽广的世界到底是瞬息万变的,这一刻窜到历史舞台的东西,下一刻就成了抛之脑后的明日黄花。
一代接一代,被埋葬的故事和人生太多,活一遭,原来不过是为了自己记得。
直到第二天的天色已经放亮,屋外闪进了朝阳的金光。冷清醒来不久,房间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
“哎我去,老娘真的好背啊,”易向涵无奈地走了进来,一下子打破了屋里的沉寂,“破出租车居然绕路,多收我二十块,心疼死了。”
冷清猛然抬眼,诧异地看向她。
“看我带什么了,”易向涵从包里掏出一大堆零食,扔在了床沿,“辣条都买了七十多。”
冷清皱眉,没有说出话来。
“师姐,不能吃那些的,”初阳提着一个保温桶跑了进来,“喏,小宝哥炖了银耳汤,专门拿来给师兄的。”
“我还是觉得放两朵真花好,”温竹拿着两个玻璃花瓶走了进来,上面插着几朵鲜红欲滴的玫瑰,“在哪里都要浪漫嘛。”
赵觅山跟在她后面,嫌弃地啧了一声,手里端着一盆布娃娃假花,网上很火的那种会搔首弄姿的巨丑无比向日葵:“冥顽不灵,我早就说了你那玩意儿过两天就蔫儿了。”
温竹叹了口气:“我知道为什么师姐想撕烂你的嘴了。”
“师姐,师父又说我画得像狗屎,”王元其哀嚎着走进来,往床脚一瘫,“我都要艺考了,他怎么能这样说我嘛。”
“人家怎么不说初阳画得像狗屎呢?”易向涵咬着辣条笑了,让人垂涎的辣味散满了整个屋子,“他没说你像狗屎就不错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嘲笑他,顾郁拎着一袋子烤红薯走了进来,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子盖过了辣条味。
“这边儿的红薯比小区外面的贵五毛,个头还小,”顾郁咬了一口,烫得直在嘴里打转,“不好吃,我一个人全替你们吃了。”
易向涵叼着辣条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交出来!”
“剥了皮再给我。”赵觅山说。
初阳站出来主持公道:“剥削劳动人民,举报。”
“老板做了七个就不够料了,”徐水蓝拎着六个豪华巨无霸鸡蛋灌饼,“剩下的两个是平民版的。”
“顾小宝!你吃便宜的。”易向涵说。
顾郁不服气,立刻问道:“凭什么?”
“我哪儿知道凭什么,”易向涵嘿嘿笑了,“简桥怎么最后一个到,他也吃便宜的。”
话音刚落,简桥就捧着一个看上去最最豪华料最多看着都比脑袋大的鸡蛋灌饼走了进来,嘴巴塞得鼓鼓的。
“师姐,他已经吃了巨无霸中的巨无霸了,”徐水蓝把六个饼分给大家,递给冷清的时候,他并没有伸手去接,望着一屋子的人,有些恍惚。
简桥把手里的贫民窟鸡蛋灌饼递给了顾郁。
“凭什么?!”顾郁又问。
简桥没回答他,凑到他跟前,把自己的巨无霸中霸咬了一大口。
顾郁一巴掌把他脑袋打偏:“滚啊!”
顾郁看冷清没有接徐水蓝给的豪华灌饼,立即冲过去抢了过来,把贫民窟灌饼塞到了冷清手里:“你不吃我吃,身在福中不知福。”
冷清握着饼,掌心传来暖意,一路直窜进心里,让他鼻子有些发酸。他低下头,说道:“你们……”
“哎,带牌了么?”王元其迅速打断他,问了一嗓子,“小桌上打,就斗地主吧?”
“一边儿玩去,”顾郁手一挥把他掀开,“你们打牌的坐窗台上,简桥还要画初稿。”
“顾小宝,你还敢提这事儿呢?”易向涵怒火攻心只差自燃,“凭什么不邀请我啊,去年比赛我比许漫衣厉害好不好!”
“师姐,风格不同而已,”温竹笑眯眯的,看着讨喜,“你的作品独树一帜,办独家展览最合适了。”
易向涵这下心满意足地笑了。顾郁趴在桌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简桥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描出轮廓。
“师兄,喝点儿银耳汤吧,”初阳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汤,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小宝哥起了个大早,特地……”
没等初阳说完,顾郁就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初阳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冷清什么也没说,从醒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看着顾郁,神态里捉摸不出情绪,心情复杂。顾郁故意没有回头看他,装作心无旁骛的样子。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又没有说给外人。顾郁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心里还挺骄傲的。
大家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画画的画画,原本孤单的病房一下子热闹非凡,就连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冷清照常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过了一会儿觉得昏沉,就默然放下书,盖上被子睡了。
简桥停下画笔,转头轻轻瞥了一眼,抬眸给顾郁递过去一个眼神。顾郁心领神会,立刻转身拍拍其他人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去,病房里恢复了往日的清净,只是不再似往常那样凉薄。
到了傍晚,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散去,要上学的上学,要上班的上班。简桥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坐在床前,一言不发凝视着他。
冷清放下书,发呆一般盯着被单。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郁起身往门外走,“简桥,我在外面等你。”
简桥点点头,等到门被关上,才不急不忙地开口:“严重吗?”
他这话问得主谓宾定状补都不太明确,不过冷清听明白了,他摇了摇头:“不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