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42)
“你紧不紧张?”他问。
简桥很平静,从心里到外表,都很平静,他说:“不紧张。”
顾郁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扯到了别处:“你觉得冷清喜欢你吗?”
本来他静如湖面的心,一下子泛起了涟漪,听到这个问题,倒一下子有些紧张了。
“为什么问这个?”简桥说。
“我觉得他对你很好,”顾郁说,“每次你来画舟堂之前,他都会给你倒一杯水。你柜子里的宣纸他都给你补齐,这么久,我没有往你的柜子里放过一张纸,因为每次打开都是满的。”
简桥愣了愣:“……啊。”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顾郁很自然地问出了口,“你们会在一起吗?”
简桥被他的问题问得不知所措。谁喜欢谁?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又是什么情感?顾郁又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和他是……”简桥想了想,思索一刻,“……朋友。你怎么会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顾郁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什么也看不分明,他说:“我不希望。”
简桥又愣了愣:“嗯?”
“你们要是在一起,千万别让我知道,你如果不跟我玩了,我会有一点儿难过的。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的心事只跟你讲过。”顾郁说。
简桥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而自然,还有一点儿无厘头,让他一下子不该这么回答才好。
“你有很多可以说话的朋友,”顾郁的声音很轻很软,平静得像是在说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一样,说出口时气息里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可我只有你一个。”
这气氛有些莫名地沉重,简桥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沉默一瞬,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你要哭了?”
“那倒没有,”顾郁嘿嘿笑了两声,“你很感动吗?”
简桥也笑了,说道:“那也倒没有。”
“我只是有点儿没理解你的逻辑。”简桥又说。
“就好比……如果你很在乎我,我和温竹在一起的话,你也许就会被冷落一样,”顾郁想了想,“这个类比恰当吗?”
“不太恰当,我来给你举一个恰当的,”简桥实诚地回答,“我和冷清的关系,有点儿像你和温竹的关系。我很在乎冷清,温竹也很在乎你。但我和冷清不会在一起,你和温竹也不会在一起。因为我和冷清只是很久的好朋友,就像你和温竹一样。”
“是挺恰当的,”顾郁点了点头,想通了,“我睡了。”
“嗯,”简桥应了一声,“对了,我也不希望你和温竹在一起。”
“真的吗?”顾郁有些意外,转而向他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想占有什么,在其它地方你还是可以和你的朋友很亲近。我只是想在学校里是你最好的朋友……当然,如果排在陈方旭后面也可以……”
“知道了。”简桥打断了他。他这个斤斤计较的样子,像一个争宠吵着要吃糖的小孩儿。
“哦,”顾郁回答,“那我睡了。”
简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哄这个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亲密的小伙伴的小孩,那种有温度的字眼,他向来都不太说得出口。比如“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啦,“你比陈方旭重要得多”之类的。
他觉得顾郁在褪去平日里对外人展现的那层铠甲之后,很单纯,单纯得一尘不染,言语里既横冲直撞,又小心翼翼。和从前那个不怎么和同学讲话、不经常参加集体活动、骑着单车独来独往的家伙一点儿都不一样。
有时候简桥会想,为什么上半年没有走近他,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原来不是一个臭屁装酷对别人都不屑一顾的高高在上的好学生,而是个又简单又可爱没有城府总是笑哈哈的大男孩。
“你刚刚矫情了那么久,不最后矫情一下吗?”简桥问。
“什么啊,你好烦。”顾郁说道。
简桥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温柔地说道:“晚安。”
顾郁一把撩起被子蒙住了脑袋,气冲冲地翻了个身,小声地说:
“晚安,晚安晚安。”
☆、26
全国青年绘画艺术文创设计大赛正式拉开帷幕,比赛现场浩浩荡荡聚集了一大批人:选手、评委、观众、主持、记者……灯彩绚烂,冷气吹散低声讨论的窸窸窣窣的嘈杂。
“你紧张吗?”顾郁从后排探出一个脑袋,往左一偏问道。冷清没回答,神色依旧自若,仿佛哪一日山崩将至楼板将塌,他也是这副模样。顾郁一如既往地自讨了个没趣,转头又问简桥:“你呢?”
简桥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明澈似深潭一般的双眼,抬起手,给顾郁看了看手里毛茸茸的灰绒毛绿毛衣小熊。
他的手像那天顾郁在飞机上一样,伸进了毛衣里,握着小熊的后背,掌心被捂起了软软融融的暖意。
简桥看他这一眼挺得意的,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似的,端起了俏皮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姿态。顾郁和他的脸隔得很近,咫尺间几乎要抵着他的帽檐,一双清朗灵动的瞳孔,和少年气息撞了个满怀。
“好可惜啊。”顾郁说。
“嗯?”简桥捏着小熊的后背,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接着捏了捏小熊的耳朵。
“我是说那些喜欢明月大大的……”顾郁说着转身,正想朝观众席伸手指一下,却被明亮的闪光灯一下子晃了眼,他只好转了回去,接着说道,“朋友们,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简桥看着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低声说:“你知道就可以了呀。”
现场有些嘈杂,灯光太过晃眼,隔着口罩的低声言语,顾郁没太听清。他凑近了些,抵着简桥的帽檐问道:“什么?”
简桥摘下了半边口罩,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有冷清一个好看的就够了。”
温热的气息吹得他的耳畔痒酥酥的,顾郁揉了揉耳朵,等到简桥重新戴好口罩才退了回去,刚一坐好就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力道还有点儿大,简桥感觉脸都肿了半边。
简桥瞪他一眼,把他的猪蹄给打了回去,吼他道:“干嘛!”
“我杀你。”顾郁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端端正正坐好,看着舞台。
简桥不想理他,揉了揉脸蛋儿。顾郁没闲着几分钟,过了一会儿又从后排探出一个脑袋,伸手握住了冷清端正平放在大腿上的手,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十分严肃:“冷清,别怕。”
顾郁穿得并不多,不过显然比还穿着白衬衫的冷清和简桥多一点儿。他的手指传来暖意,握着冷清的十指冰凉的手。冷清皱眉,艰难地抽出手,抬头默然盯着舞台。
“冷清好紧张,快救他。”顾郁说着,从简桥手里一把抢过了简开开,放在了冷清手里,操心地把他的手放进了简开开的毛衣里。
简开开一下子被抢走,还是在冷清手里,简桥也就不太好意思抢回来,手里像一下子抓了一把打了霜的凉风一样凉起来,他赶紧自己握住了自己的手。
稀奇的是冷清竟然没有还给他,而是低下了头,抬起手臂,将脸埋进了小熊的怀里。
掌心里还有简桥刚才留下的温度,暖融融的,从手掌一路钻进了心底。他笑了笑,仍旧浅淡自然。
比赛开始,主持人走上了舞台,评委在底下坐了一排,都是些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倒没看见像顾千凡和老陈这样有分量和威严的。
第一轮评价的时候,评委们就马溪团队的作品有一致好评,打分基本都很高,稳稳当当不出意料地排到了第一名。这个马溪,顾郁在当年陪舒牧去首都学校报道的时候见过一回,似乎是舒牧的同班同学,水平确实还不错。
顾郁看着评委给出的分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马溪画得好,不过舒牧可比他还好得多得多,要是舒牧也来参加比赛,还轮得到他吗?不行,幸好舒牧没来参加比赛。一代国画大师舒玉城的孙子不是闹着玩的,他要是来了,说不定冷清和简桥都比不过。
一想到这儿,他就想到时代双璧的另一璧顾千凡,他的孙子是个闷炮,就跟舒牧不是舒玉城的亲孙子一样众所皆知。两个老头儿一个没有后代,一个后代不成器,也算是被揪着小辫子说了好些年的“时代美谈”了。
现在明月转战到了国画队伍,这样一来,新的一对双璧就更有得比了。道路不同并肩而走时尚且是友,挤到一条路上,非要被外人比个先后,终有一日,恐怕要成敌人了。不是谁都能像舒玉城和顾千凡一样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