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26)
老太太牵着顾郁走过街道,顾郁背着书包,望着路边的店铺,停下了脚步,一动也不动。
“哎哟,我就知道咱们小宝是馋坏了,”老太太牵着他的肉乎乎的小手说,“走,奶奶带你去吃海底捞,不要告诉你那个古板爷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给我学!”顾千凡说,“男子汉要坚强,不准哭!再委屈该做的都要做!”
“老头儿啊,不准逼小宝,人家都说了不想画画了,”老太太站了出来,挡在顾郁前面,“小宝,没关系啊,奶奶说了不让你学,爷爷就不敢逼你。”
老太太躺在床上,模样看上去就像没睡醒似的。
“小宝长大了,要上高中了,以后就没办法天天回来陪着奶奶了。你要答应奶奶,每个月回来陪奶奶吃一次海底捞,你爷爷才不吃那东西呢。”
顾郁点点头:“奶奶,你快点儿好起来,过年了我给您买一件红衣服。”
顾郁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越看越模糊,渐渐地,眼里蒙上一层厚重的水雾。
大人真爱说谎啊。
说好爸爸妈妈要永远在一起的。
说好即使忙也会常常来看他的。
说好每个月一起去吃海底捞的。
怎么转眼间,谁都走散了呢。
就连当年那家海底捞,也关上门了。
他为什么就不能,从头到尾,安安心心地被宠爱一次呢。
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着、远离着,把他越推越远。顾郁的脑袋靠在车窗上,呆滞地望着外面的街道,眼睛红了起来,在眼眶越来越湿润之前闭上了眼睛。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呼吸中有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细小的声音像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了简桥的心脏。
他掏出耳机,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放了一首轻缓温暖的古典吉他曲,他自己戴上了一只,把另一只轻轻地放进顾郁耳朵里。
顾郁轻悄悄地偏了偏脑袋,指尖交叉,相互绕着。他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睁开了眼睛,笑了笑:“挺好听的。”
简桥想了想,拿起手机,换了一首崔健经典摇滚曲目《一块红布》。
顾郁听到前奏乐了,腿往旁边靠碰了碰简桥的腿:“你大爷啊。”
简桥也笑了起来,和他安静地听完了这首摇滚。
顾郁突然朝他伸过了自己的手,简桥没太明白。
他只好解释道:“手机。”
“哦。”简桥解了锁递给他。
顾郁在音乐播放器里面搜索了他最喜欢的柳拜乐队,俄语民谣开始播放,轻缓的吉他前奏在他们耳边响起来。
这是一首俄罗斯人都会唱的歌,一首学俄语的人也都会喜欢的歌,一首顾郁最为之动心的歌。
“我小时候就是听了这个乐队,才想要学俄语的。这种对祖国和故乡的赞歌,在那个年代更加真切,”顾郁轻声说,“好听吗?”
简桥点点头,转头看着顾郁的侧脸,他垂着眼眸,轻轻跟着曲调哼唱起来:“Позови меня на закате дня-а(在日落时呼唤我吧). Позови меня, грусть-печаль моя(呼唤吧,我忧愁又悲伤)……”
他不得不承认,顾郁的魅力在他说出俄语的时刻,格外撩人心弦。仿佛在这一片天空下,他站在阳光下方,全身披着一整个夏天的灿烂。
简桥回过头,仰头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耳机里深沉的歌声,轻轻呼了口气。
Позови меня тихо по имени
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吧
Ключевой водой напои меня
用泉水把我饮饱吧
Отзовется ли сердце безбрежное
你那无垠的、难言的、痴痴的、温柔的心
Несказанное, глупое, нежное?
是否会回应呢?
☆、16
清河岸边的风吹得清新又凉爽,刮在身上恣意畅快,就是有点儿冷,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看那个,”顾郁抬起手指了指前面一个正在画画的人,“那人在写生。”
简桥站住脚,仔细远望。一个看上去可能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河边,拿着画笔上色,在无人的河岸安静无言。
他往旁边走了一点儿,向那个人的画板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看上去色彩画得挺好的。”
“认识他的人很多,但是认识他本人的人很少,”顾郁说,“那个就是国内青年画家的标杆。”
简桥有些疑惑:“什么?”
“老陈啊,你不会不知道吧?”顾郁问道。
……老陈?
那个他心中孤独至极的白月光,那个在他心里完全不输给莫奈的追寻的偶像。
“怎么可能,”简桥又往那人的画板上看了一眼,“老陈主要画油画,但这个……应该是水彩吧?”
“他什么都会,”顾郁说,“他跟爷爷是忘年交,偶尔聚一聚,聊会儿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不会认错。他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他特厉害,你要是想赶上他,任重道远咯。”
简桥皱眉:“我不想赶上他,谁也没办法赶上他。”
老陈从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模样,也几乎不怎么发表言论和评价,连真实的名字也鲜为人知,他就是一个只靠作品撑起一片天空的艺术家。
“你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顾郁问。
“我要是知道了,就是打探他的私生活了。”简桥说。
“别人我不敢乱说,但是你可以啊。”顾郁无比自然顺畅地说,好像这话说出来就是理所当然。
简桥看向他,愣了愣:“……嗯?”
“因为现在的年轻一代画油画的,他唯一看得上的就是明月了,”顾郁想了想说道,“不过你现在画国画,可能在他心里还要排在许漫衣后面——对了,许漫衣是他唯一的学生。”
“许漫衣竟然是他的学生?怪不得手法那么像,”简桥回过头,盯着那个身影一动不动,仍旧难以置信,“他真的是老陈?”
“真的。咱们过去跟他打个招呼。”顾郁说。
简桥立即后退了两步,看上去就跟老陈要吃人似的,紧张地说道:“不!”
“我告诉他你就是明月,他肯定特别高兴,他想见你好久了。”顾郁继续劝他。
简桥仍旧皱着眉头,不安地说:“不行,不行。”
顾郁看不下去,一把拉住了他:“走!”
“不行!”简桥把他往反方向扯,“不能……不能打扰他!”
“你别怕,”顾郁接着跟他拉扯,“我陪着你。”
简桥努力挣脱,感觉快要急哭了:“真的不行……”
顾郁看他这么坚持,只好作罢,松了手放开他,不过简桥那头还在用力,一下子手被松开,他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步,一屁股倒在了地上。
顾郁赶紧过去把他拉起来,他们俩正站起来的时候,老陈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回头继续画自己的作品了。
顾郁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简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着老陈的侧影,担心地说道:“他看到我们了。”
“……嗯?”顾郁回身看了一眼,老陈正低头调色,模样很是专注,“没有。”
“看到了!”简桥慌张地说。
“没有,”顾郁仍旧坚持自己亲眼所见,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怎么这么紧张?”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好几次了,有意思么?”简桥反问他。
“你喜欢老陈?”顾郁试探地问。
简桥抿着嘴,没说话。
“你是不是喜欢他?”顾郁又问。
简桥终于受不了,崩溃地破罐破摔:“是啊很喜欢,要是你偶像看到你这么狼狈你受得了么?”
“你不是挺好看的嘛,”顾郁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摔跤之前更好看。”
简桥叹了口气:“我没准备好!我见到他该说什么,他会说什么,我该怎么回答,我应该严肃一点儿还是随和一点儿,这些我都不知道,我要是提前想一想的话……”
他说到一半住了嘴,又叹了口气,懒得再解释下去,问道:“你懂了吧?”
顾郁实诚地摇了摇头:“不懂。你平时挺好的,还跟他有点儿像,不需要准备。”
“反正我现在就是不见他!”简桥压着嗓子低声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