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123)
他说:“丫头,你长大后,也会爱人的。”
他以为那时未经世事的我不明白。
可自从跟着他我就懂了,早就懂了呀。
“那你能答应我搬去北方吗?”我已经问了很多次,他每次都是笑而不语。
这一次,他轻轻笑着,说:“对不起,丫头。”
“哦,好吧,”我看着他,也笑起来,笑得眼眶通红,“老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其实我做的所有都是一厢情愿。
我强行把一些东西胡塞给他——我的好意和热情、我的想念和温柔、我的偷偷摸摸的欢喜……可惜他从来都不想要。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我只给他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下着细细密密的雨,我提着行李悄悄离开。那家卖豆浆的小店还没有开张,我坐在门口一直等到天色完全亮了,路过的老婆子笑眯眯地说:“妹妹莫等了诶!今天中秋佳节,人都团聚了不开张。”
原来是这样。
我走到车站,坐上绿皮火车,离开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我将在相距千里的北方念书,那里有大风大雪,有似火骄阳,可是没有他。
夜晚的大都市纷纷扰扰,处处灯火通明,人们手挽着手说说笑笑。我一个人走在冷风中,找了一个无人的屋顶,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圆月。
他那里在下雨吗?云是否遮住了月,没有我他会不会觉得难过?
别这么傻了,他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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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离开他的八年间,我发表了很多画作。从一开始无人问津,到后来拍出高价。
人们评价我的手法和著名画家老陈如出一辙,称我是“小陈姑娘”。
我听了哈哈笑,说,还好风格不一样,否则大家就不会这么抬举我,而是骂我抄袭了。
大家说,对啊,老陈画的都是阳光下的自然色彩,而小陈姑娘最擅长用水墨画花,无色彩也是一种斑斓。
这么文艺啊?谢谢大家捧场。我笑道。
我没说,有一种水晶兰,真的没有斑斓的色彩。可是在阴暗处,它会发出白色光亮,是一抹救赎的光。
一年,老陈发布了一个画集,听说很有意境,被人们争着抢着买。
我没有买,并且有意避开了关于他的作品的一切消息。
我想,要是能永远忘记他就好了,忘记他在雨天里隐忍的双眼,忘记他画板前灰棕色的长风衣,忘记他的看到我画的歪歪扭扭的直线时微眯着眼勾起唇角的轻笑。
不久后,母亲通知我去谢恩。
我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沿着江边一直到他家里。
你说这个家伙,一生孑然一人,最后送行的人寥寥几个。他离开的路上,只有我流得干涸的眼泪作伴。
母亲说,他在我曾寄住的那个房间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被送颜料的朋友发现时,已过世三天。
老陈,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什么就连离开,都不知道让我先回来见见你啊?
老陈,你明明知道当年我离开你是赌气,为什么都不给我一个机会倾听你的余生啊?
老陈,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能让我在你身边陪伴你平平淡淡地度日到离去那一刻啊?
老陈,老陈,老陈,你真的不想都解释清楚吗?
陈老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醒来回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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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人说,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 ——木心
后来我买了他的那本最后的画集。
一张一张,是他的一生。
画里穿着单衣的小男孩笑得灿烂,背后是一片风尘满满的废墟。
画里男生在路边拿着糖哄一个摔倒大哭的小姑娘,他笑起来双眼像落了星星。
画里长大的男人领着女孩告别她的母亲,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画里他带着女孩去郊外写生,他看着她画的曲折的直线忍俊不禁。
画里戴着毛线帽的女生坐在地上,望着眼前靠着椅背闭眼的人,握着他的手。
画里女生拿着行李登上了绿皮火车,他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不言不语。
画里男人托人买了女生很多无人要的画,把它们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画里女人办了画展,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男人只是在门口驻足。
画里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幅写生,写生是一朵海棠花,花茎歪七扭八,看着好笑,窗台上摆着一瓶药片。
你知道吗,他的画集叫做《南方旧忆》,可是画集的第一页是一张北方胡同的照片,已经老旧发黄了,看起来好像还被碎玻璃划过。人们说是作者身居北方忆南方,只有我知道,他住在山川风雨里,他不愿去北方。
画集里全都是人物画,有很多是一男一女,人们说他画了一对恋人。只有我知道,他画的都是孑然一身的人。
画集里每幅画都是局部上色,那个男主人公始终都是黑白。人们说他是用彩物衬托人物的凄凉,只有我知道,他上色的好多是关于我的东西,我的朱红色裙子、我用的湖蓝色笔盒、我捧着的米黄色豆浆纸杯。
噢,最后一幅例外,里面没有人物,只有一朵水晶兰,人们说这是画集里唯一一幅黑白画,只有我知道,这是花是唯一一幅全部上色的画,只是水晶兰没有叶绿素,浑身通透,它孤独地开着,就连花蕊也黯然失色。
花下写了一句话,还是他用硬笔时最好看的字迹——丫头,水晶兰也叫作“银锁匙”。
人们说那个“丫头”是他的爱人。
只有我知道不是,她只是个求而不得的人。她没能爱人,也没能被爱。
她画的每一朵“银锁匙”,都打不开他永远不为人知的锁。
后来有人说,老陈近年的画好像有些变化,不过还是和“小陈姑娘”的风格大相径庭。
也有人说,老陈和小陈姑娘的画有点像了。
还有人说,两个画家肯定成为了好朋友,相互影响了。
只有我知道,小陈姑娘把自己活成了两个人,一个可爱却画着压抑,一个阴郁却画着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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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木心
朋友,你知道“银锁匙”是什么样子的花吗?
它全身通透,在没有阳光的高寒之处生活。
那你知道银锁象征什么吗?那是一个长命百岁的祝福。
可是银锁没有长命百岁,银锁匙也就永远折断在还未打开的锁芯里。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老陈的故事(包括下一章)都是我上中学那时候写的,非常简单又莫名其妙。
当时喜欢写短篇,又不爱取名字,经常写完通篇只有一个姓或者一个绰号。
那时候心里对崇拜和爱就是这样的看法,专一、纯粹,一尘不染。现在想来也有幼稚之处。
我很喜欢老陈这个人物,挺神秘,我自己也想不通他是啥样的人。(摊手)
☆、番外2 古灵子
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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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那天流浪者大街和往常一样坐着各式各样的人,一眼望不尽的流浪者正表演各自的歌舞。
那一年我作为中西交换生来到西班牙,穷学生,娱乐场所只能是这条兰布拉大道,各路流浪艺人在这里进行游艺表演。
老陈是我在这条街上遇到的第一个华人,很年轻,穿一件灰色长袖T恤衫,黑色长裤,戴一顶黑鸭舌帽,一身低调的装扮。他背着贝斯,弹的手法不像街头的摇滚乐手,而是轻轻淡淡的。他在街头唱令人心醉的西班牙情歌,声音低沉,喑哑,清冷,不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坐在他脚边的流浪大叔抱着吉他唱着和声,在热情的西班牙街头,两人沉沉的嗓音吟唱的Estar Contigo远离了尘嚣,只有浓浓的风尘味。
我停下来,坐在他们面前。
唱完最后一句,老陈放下贝斯,坐到一旁的悬铃树边抽烟。流浪大叔接着唱下一首歌。
我再听了一首准备离开,站起身,就听见金刚铃响,我条件反射地看向那个老陈,在这里,只有华人才会带着藏铃。
他的手上果然拿着一个法器金刚铃,轻轻摇了两下,清亮圣洁的声响。老陈笑了笑,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