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入怀+番外(122)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跪地而拜。眼前的天地,是真正的天地。是青山,是绿水,是白云悠悠,是煦日微风。
“关小梨你站哪儿呢?!”新娘又把盖头一掀,抬头骂道,“你给我起开!”
“你老公都拜了我一下了,”关小梨无辜地耸耸肩,“给我磕个头怎么了?”
“那你叫我一声妈怎么了?”易向涵怼他,原本是秾丽春色芙蓉脸,粉面红唇,最是美丽,此刻看着却像泼妇骂街。
顾郁笑起来,一把将关小梨拉到旁边,“算了算了,他能叫我一声舅舅我都要烧香拜佛了。”
站在一旁的一个年轻人突然转过头来,剑眉星眼,五官俊秀,有些诧异,“他是顾郁的亲戚?”
“嗯,”简桥含笑点点头,“他挺好玩的,说两句就不耐烦了,跟你当年差不多。”
“哎,”顾郁出声,从简桥背后绕过,站到他们中间,问道,“我的特产呢?”
“你再问?”舒牧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好凶啊,”顾郁啧啧两声,一把揽住了简桥,“怎么你也算我们的媒人吧,居然不送点儿礼吗?”
舒牧笑了,“也该你们送我吧?”
“二拜高堂——”
随着初阳这个不太像样的赞礼官一声喊,新人携手在一对墓碑前跪了下去,磕头跪拜。冷清轻声道:“师父,我们成婚了。您说得对,黑白其实也不错。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人闯进我的视野时,周身都是亮色。”
“师父,师娘,我是你们的向涵。师娘,还记得我吗?”易向涵也出了声,不觉已经哽咽,泪珠啪嗒落下来,给这片土地最温情的灌溉,“现在大家都过得不错,你们放心。师父,您这个糟老头教出来的徒弟,个个都有出息。您孙子顾小宝最厉害,学历高,又混得人模狗样的……”
“哎!”顾郁喊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最是人间好时候。
顾郁看着眼前的墓碑,以及艳丽的婚服,将视野里染成一片喜庆的红色,渐渐晕染开,眼中一片水盈盈。
“爷爷,奶奶,小宝回来了,”顾郁低声喃喃,伸手牵住简桥,手指滑进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这是我的爱人,简桥。”
简桥也紧紧握住他的手,轻笑着温声道:“师父,师娘,我是画舟堂的徒弟,简桥。这是我的爱人,顾郁。”
两人眼眶泛红,转过头来,相视一笑。
愿善人有舟可渡。
愿爱人白头眷属。
愿这山川不改换,年年长青。
愿此故人不离散,岁岁相逢。
不论心尖上的月亮在哪儿,水上天上,都要奋力一跃,抱月入怀。
别撒手哦。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感谢相伴。:D
祝愿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月亮,梦想也好,心愿也好,亲朋也好,爱人也好。
找到它,抱住它。勇敢,勇敢,再勇敢~
☆、番外1 许漫衣
1.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那一年春天,江边的柳树发出新芽,水位渐渐高起来了。
老陈还和往常一样,叼着一根香烟,点上火,烟雾就缭绕着他的手指一圈一圈,缠得指尖都看不分明。
那会儿我刚被母亲送到他家学工笔,早晨跟着他去江边走。老陈说:“丫头,画家对世界的热爱要大过对他自己,晓得?”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晓得了。”
最开始,老陈带我去户外写生。那时他大概二十来岁,过着如隐士一般的生活,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市面上赫赫有名的画家。他的一幅画,能卖出普通人家一整年的积蓄的价钱。
老陈总是沉默,拿着铅笔画轮廓。我好像不是画画的料,一根线拉得东拐西歪。他瞧见了,难得爽朗地笑了一声。
老陈笑起来很好看,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变成英俊挺拔的阳光少年。一瞬间,天空都蓝了。
他说:“别擦,就用这一根线。”
可是花茎明明笔直一般高傲,怎么会是我画的这么歪歪扭扭呢?
我在旁边添了一根同样不直的长线。
那朵春日的海棠花像古时候文人雅士最欣赏的怪柏,蜿蜒曲折,在洁白的纸上孤单绽放。
老陈说:“画的不错。”他好像很喜欢,还让我夹在画板里,放在最上面。
我不喜欢那幅画,闷头不理他。跟在他身后走了很久之后,他打开家里昏暗不明的壁灯,光着脚径直走到书房。
我想,老陈是个怪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无人懂的艺术家。
那晚,我在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重新画了一朵花,它笔直、孤傲、高洁地立在那里。
我很满意,我认为一朵美丽的海棠花理应如此。
可老陈看见之后没有夸我,他说:“丫头,这是人们看到的花,不是人们追求的花,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深邃的双眼,觉得里面空无一物,无所求,也无所得。
我说,不明白。
.
2.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买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去老陈家里学画的第三年,那时我十五岁。也许是熟络了,我大着胆子问:“陈老师,你为什么不结婚?”
他正拿着大白云染色笔上色,闻言指尖顿了一顿,反问我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着他,答不上来。他还在专注地调颜料,牡丹花瓣是暗沉的砖红色。
过了半晌,老陈打破沉静,他放下笔,突然说:“丫头,有一种花叫做水晶兰,被称作死亡之花。它全身上下没有叶绿素,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在阴暗潮湿之处生存。”
我不知道老陈为什么说这个,只是似乎突然明白他卧室里挂着的那些黑白且压抑的画是什么了。
他没有成家,依旧把自己时常关在屋里,偶尔到江边散步,偶尔到郊外吹风,偶尔一个人背着画板漫无目的地走过大半个城市。
再过几年,老陈患了风湿,下雨天关节疼得厉害。偏偏南方潮湿,我建议他搬去北方住。那里夏天有大风,冬天有霜雪,痛快淋漓,与南方的温柔缠绵截然不同。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将要去北方念书,我怕我一走他就会淡忘我,我怕我一走他更加孤单封闭。
其实我多想陪着他啊,为他调色,为他裁纸,为他沏茶,或者就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这些他都不知道,老陈以为我只是热爱绘画,以为我只是想学到技巧,然后去追求所有人向往的名利,和不知是否已变质了的梦想。
我很喜欢下雨天的早晨一个人出去给老陈买早餐,打一把他的蓝色雨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看人真是奇怪啊,明明是阴雨天用的东西,却有着如晴空一样的蔚蓝色。今天买什么好呢?他好像没有什么食欲,最好清淡一点。现磨好的豆浆热乎乎地冒着水汽,捧在手里暖暖的,最快乐的事就是知道他正在家里等我。
我回家的时候,老陈坐在窗前睡着了,身上盖着灰色的长风衣。窗外的雨点飘落进来,我把豆浆放在他手心,再从外面握住他的双手。
这是一双有过许多作品的手,修长漂亮,一看就知不曾见识人间疾苦。我坐在他身前被雨水打湿的地板上,望着他很久很久。
.
3.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有天晴空万里,我闹着要他陪我出去走走,下了楼突然发现风大得很,我独自上去给他拿外衣。
上楼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拿衣服,我趴在阳台上往下看,风吹乱了老陈的头发,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与这个人来人往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走进他的房间,拿出一件大衣,衣裳展开的一刻,一个老旧的相框摔在地上,玻璃上有了几道裂痕。
我拿着大衣下楼,看到我手中的衣服,老陈的脸色倏然变得凝重,他转身走在我身前,背影清冷得很。
“陈老师!”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爱过人吗?”
小小的声音瞬间消散在风里。
他依旧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波澜。不一会儿他浅笑起来,问我,“你呢?”
我觉得委屈,觉得不公,为什么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在他的生命里,我拼尽全力也不能拥有一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