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贴纸引发的血案+番外(61)
总长116分钟的电影,胡杨看到一半就已经泪眼婆娑。他捏扁啤酒罐,整个人晕乎乎地倒在沙发上哭。电影里的角色还在嬉闹,而真正的主角胡杨却听不到那些笑声似的,他只看得见那个风雪中隐去的背影——是韩小莹,还是自己真正的母亲?暗红绒布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越升越高的航拍镜头让她逐渐在雪地中“熄灭”。
最后一幕男主角冲到种植场的旧址,在那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躺在雪地之中给家人打电话出了柜。那不算是好结局,东北的冬天确实是会冷死人的。胡杨还记得自己拍完那一幕,喝姜汤喝了好几天,他摸着手肘上冻疮留下的淤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日。
“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他在杀青宴之后问银裴秋,“你干嘛把这个角儿拍死?”
“你以为是苍蝇,说拍死就拍死?”银裴秋拿着酒杯灌了一大口,“不是我写的,这个结尾。”
之后胡杨去医院看望了肖华,那人还是歪歪斜斜躺在病床上,可旁边多了个胡杨不认识的人。他穿一套灰调粉色西装,五官相比银裴秋都还凌厉些,见胡杨从外边儿进来,两人紧扣着的双手才松开。肖华撑着身体坐起来,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寄星,这是胡杨,秋哥的……爱人。这是李寄星李导演,不怎么在国内活动,你应该没有印象。”
他都来不及算江行云头上是不是戴了绿帽,李寄星就拉起肖华的手亲了一下。他只冲胡杨轻轻点头,离开时又吻了吻肖华苍白的脸颊:“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一定又是一个胡杨不知道的故事,但他没兴趣知道。胡杨坐在肖华身边,没等自己开口问,肖华便解释说:“结局那一幕,我看了很满意……秋哥说你不喜欢这个结局,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大概也是我的一种渴求。”
没有容身之所的男孩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一切开始的地方选择了结束:“或许我的一生在某个节点出了错,那么……我也希望在出错的地方,为我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他不能再回到美国了,宗教家庭不能接受他的原始本能,可是,在国内,他本该是一个妓女的孩子。胡杨,对不起,你的经历如果放在我身上,我可能早就死了。”
“死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吗?”胡杨挠了挠手臂,“如果没有遇到银裴秋,我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吗?”
肖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下头喃喃道:“你知道圈子里,很多人没有资源的……他们都会靠身体去置换资源,或许这就是葬身之地,那就是漫无止境的霜雪。”他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胡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原谅一个害过你的人吗?”
“我原谅过。”
节目炒作风波之后胡杨还是原谅了潘雨樱,甚至在活动后台还跟这姑娘打了声招呼;他拜托罗清华找到了在片场当助理的张苗苗,没让人拒绝就给了人两万多说是感谢她的照顾;就连舒明池抢了胡杨的角色他都能够不计前嫌,人活这么一辈子,多少会做错点儿事。
“要是一步走错就想死,我估计在初见秋哥儿的时候就自杀了。”胡杨挠挠头,没去看肖华的眼睛,“就是……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良心吧。”
内地版没有自己全身裸露的镜头,相对更加隐晦一些。胡杨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挪着步子走进卧室。他小心掀开被子躺进银裴秋怀里,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看到是胡杨便把人搂紧了些:“你怎么会在我家?”
“你在我家。”胡杨努力往他怀里拱了拱,“你拍的啥伤心玩意儿,我都哭了。”
“你问到肖华为什么改成这个结局了?”
“他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更像是……说他自己个儿吧。”
“对。”
肖华参与的唯一条件就是结局要依照自己的意思来定,银裴秋觉得这个角色稍微厌世了些,但这个改动也无可厚非。他给胡杨让了一半位置,两人脚缠着脚躺在床上:“谢应还算干了件好事儿。”
“啊?”
“知道我睁开眼睛就想看到你。”
“你……啥时候会说这种话了?”
“堵人嘴的感觉怎么样啊?”银裴秋捏住胡杨的嘴巴,报复性的往前扯,“你别说话,你听我说。我订了飞日本的机票,到时候……看看樱花,行吗?”
胡杨发了疯似的点头,双手双脚跟个八爪鱼似的把银裴秋缠着:“你累不累啊咱们要不干点儿啥?”
“你可真是血气方刚啊?”
“诶,我都不嫌弃你人老珠黄。”
“……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我不该乱用成语,好哥哥亲个嘴儿,亲了我绝对不嘴臭了行吧。”胡杨腆着脸凑上去咬了口银裴秋的脸,拿胡茬儿去蹭胡茬儿,“你不老,你就是岁月沉淀了,现在都是精华!”
胡杨感觉银裴秋当时僵了几秒,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把他压进自己怀里:“闭嘴,让我搂会儿。”
“不行,我还有个特想问的东西。”
“说。”
“新欢旧爱你选哪个?”
银裴秋一听就来气:“你他妈?准备劈腿了?”
“你对自己有点儿自信行吗?”胡杨想到肖华,兀自叹了口气,“就是问问。”
可银裴秋似乎想到了陈桦,他挂上一抹苦笑:“我和陈桦没什么旧爱这种关系,你要是想听我情史,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爱过什么人,他就是很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想表达什么东西,他看一个眼神儿就明白个七七八八。”银裴秋握紧胡杨的手,“周白陶和他是初恋,你别不信,是真的。”
那会儿银裴秋还不信周白陶真正喜欢过谁,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第一回 见陈桦为别人妥协的样子,陈桦也是第一个能从周白陶手上抢东西的人。但这两个人性格不合也是真的,爱得轰轰烈烈,恨得也深入骨髓。指着别人痛脚踩这一手周白陶玩儿得最溜,陈桦也爱搞鱼死网破这一出。
“他们……”
“别说他们了。”
胡杨摇摇头,反握银裴秋的手:“关咱俩啥事儿?我难不成还能把你举报进监狱?”
银裴秋沉默半晌,以一个吻封住了接下来的话。
第五十章
那晚上银裴秋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十二年前,带刚回国的周白陶参观自己一直想读的电影学校。他们在湖边儿遇上了给人拍短片儿的谢应,那时候谢应还没长到一米九,头发也没现在这么长。三个人一块儿慢慢走吧,走了一年多,遇上在长椅上看书的陈桦。
陈桦穿了件水色衬衫,抬起被阳光晒得粉红的眼皮对周白陶笑。周白陶便在两个人的注视下走了过去,陪陈桦读那本《疯癫与文明》。十年前,他们遇上了江行云,那时候这人还没现在这么世故,拽着肖华和李寄星走到哥几个面前:“这就是轻化工那校花儿!”
胡杨那句举报让银裴秋想起了一件往事,他蓦地从床上坐起身,看到胡杨留在床边的字条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给你煎了面包片儿,我去找周哥挨骂了!
手机上十多个未接来电看得银裴秋头疼,他拨回去前叹了口气,多半是肖华又住院了:“校花儿,你注意身体,发布会不勉强。”
“来医院一趟。”那声音特别熟悉,银裴秋立刻就听出来是李寄星,“裴秋,我回来了,你直接到六院住院部7楼21床。”
银裴秋叼着面包片儿就匆匆跑出了门,他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正好推开病房门。李寄星抱着手臂靠在窗边,神情严肃地翻看文件;肖华左手挂着点滴,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这场景让银裴秋想起肖华刚出狱那会儿,他一睁眼就在病房内扫了一圈儿,视线却没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风铃声似乎将肖华从放空的状态里唤醒,他慢慢转过头望向银裴秋,开口的声音几近沙哑:“秋哥,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什么样?”银裴秋越来越不安,他来回打量李寄星和肖华,“你们复合了?行云呢?……这个事情不归我管,你们自己处理。”
李寄星摸出一包烟扔给银裴秋,摇头示意两个人出去聊。肖华却一把拽住李寄星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别走,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