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贴纸引发的血案+番外(39)
读了这小说和剧本也有好几天了,肖华给胡杨圈了两截儿重点戏,这都算考试划重点了,胡杨还是看地一个头两个大。覃朝这角色如果要用一个标签来概括,那就是机灵,嘴巴甜会讨巧。胡杨怎么也模仿不出那种活泛的感觉,自己对着镜子笑吧,怎么看怎么傻气。
他泄了气趴在桌面上,跟咸鱼似的翻不了面:“银导跟我说,要完全代入这个角色才能演得好……就是把我自己活成覃朝,那小孩儿只喜欢吃水果和糖。可是我,我就是不懂!你想啊,如果咱们都能敞开天窗说亮话,第一章 不就能完结了吗?”
“我猜作者听到你这句话要气死了。”罗清华合上书,伸手给胡杨递了块糖过去,“我给你想个办法吧。”
“什么办法啊?”胡杨托着腮帮子扮星星眼。
一只猫,两只猫,三只猫……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出罗清华想的法子居然是让自己去看猫咪视频学猫的灵气和习性:“罗清华你坑我呢?!”
“我也没办法啊我学心理学我又不是学表演的!”罗清华一个嫌眼飞过去,“你台词背完了吗?人物分析了吗?脑补一下不行吗?为什么苹果娱乐不给你上演技课要来折磨我这种小白菜啊?实在不行你去找原作者聊聊啊!要不然什么周哥谢哥赵哥!谁都行!”
胡杨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要是给谢应知道了,他绝对一边笑一边儿给银裴秋说这孩子没救了。换周白陶,说不定白眼一翻就不理人了。银裴秋又在开那什么会,走之前就招呼了胡杨自己琢磨别发微信。他这圈子里就没认识几个文化人,胡杨灵光一闪,拿起电话打开通讯录就看到了肖华的电话。
“不管了,老子不要脸了!”他视死如归拨通了肖华的电话,“肖老师,您能……”
“不能。”电话那头的男声不是肖华,结果没一会儿这电话就被肖华接了过去,“胡杨?戏看不懂了?”
“嗯,老师,我……”
“你来医院吧,我给你讲。”
左手抱束花,右手提个果篮,头上还盖一顶鸭舌帽,衬衫扎裤子里皮带差点儿系胸口上。肖华躺病床都被胡杨这身打扮给逗笑了,他摇摇头招呼缩手缩脚的胡杨过来坐,表情颇为怜悯地看着胡杨搅紧的袖口:“不怪你,小说看完了吗?”
“我看了三遍!”胡杨傻笑着给肖华倒了杯水,“剧本儿也看了好几遍了!”
“囫囵吞枣。”
“什么轮?”
“……说你一口吞了一个大饼,还没咂吧出什么味儿。”
肖华比胡杨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耐心,这人先是给胡杨拆解了原作的人物关系,拿了支笔还给胡杨讲了讲眼神和需要重点表现的细节。胡杨开初不明就里,肖华一讲简直醍醐灌顶,他激动地就差当场给肖华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攥着肖华的手死活不撒开:“您真把我这死马给医活了!肖华老师我谢谢您!”
“没什么,这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但是不怪你,一些东西本来就是天赋,没有也不是你的错。”肖华轻轻挣开胡杨的手,靠在病床上咳了半天,“单是我给你讲不够,现在换成我来问你,你回答,多思考一下也没有关系。”
“第一个问题,男主角言擎被菖蒲妖缠住,你是覃朝,你冲上前去救他,救你的哥哥……咳,你要掐死菖蒲,你该用什么样子的眼神?”
胡杨记得这是第五章 的情节,在剧本里是第八幕戏。男主角所在的小区被符箓驱动的野鬼围攻,而生长在花圃中的菖蒲为了保护男主角,倾尽全数修为将其包裹在重重的藤蔓之中。等覃朝赶到的时候野鬼已散,他只看到男主角被菖蒲纠缠出不来。胡杨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他越说越小声:“我觉得,是很无所谓的眼神。”
肖华不置可否:“为什么?”
“覃朝的角度,他不会觉得菖蒲无辜。”胡杨没有自信,时不时看肖华一眼,那人只是笑着示意他继续说,“被困的是我哥哥,困他的是妖怪。覃朝虽然也是桃树精,菖蒲算是他的同类,但是人里面也分善恶不是吗?那恶人围了我哥,我不得冲上去撕了她丫的?”
“噗,为什么不狠一点?”肖华听到东北话就笑开了,水差点儿吐回杯子里,“妖怪围了你哥哥,你怎么不凶一点呢?冲上去咬死她?”
“您这不是说笑呢吗?前边儿不是说,覃朝那小孩儿是借了帝流浆的力,原本就比别人强很多,一手就能拍死一个鬼呢!”胡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这就像那什么,我哥被一蟑螂吓到了,我冲上去把那蟑螂踩死,我干嘛狠狠地碾?一脚就能踩成粉,多一脚都没必要。说不定还笑呢,”他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笑起来,“哥,没事了。”
力量悬殊,碾死一只蚂蚁的人可会产生出其他情绪?覃朝的天真造成这人的善恶观过于分明,自成体系,所以根本不会为杀死一个伤害亲人的小精怪伤心或者变得狠厉。小孩子会炫耀,会笑,会对着失魂落魄的哥哥摆出最天真的表情:“哥,没事了啊?就是小妖怪,解决了。”
“有错吗?”胡杨见肖华愣住不说话,赶忙攥回自己的袖子,“我是不是误解了?”
“没有,你做得好。”肖华咳了声掩饰自己的惊讶,眼里的悲伤终于散了些许。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胡杨的头,声音似乎又轻又远:“第二个问题,有一天,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言擎很伤心,你是覃朝,你会对他说什么呢?”
言擎这个角色生性慵懒,倒不如说以眼不见为净来掩饰自己对于情绪的敏感。这个人物的悲伤也是极为安静的,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痛哭出声。胡杨怔怔看向肖华,似乎是把肖华当成了男主角,他咬着嘴唇什么都不说,只是翻兜摸了颗快化了的糖,塞进了肖华的掌心。
“因为小的时候,覃朝小的时候,言擎给了他一颗糖。”胡杨抓着后脑勺回忆剧情,“他的思路很简单,就是我能因为这个事情开心,那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伤心,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开心起来。覃朝不会说话的,他只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给哥哥,然后待在他身边。”
结果胡杨还没出戏,肖华就直接把那颗糖剥开吃了:“糖很甜,谢谢你。”
胡杨咬着嘴唇没敢笑:“老师,那糖快过期了。我就搁兜里放着玩儿的……要不你吐了吧?”
肖华喉头一哽:“没事,没事。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我觉得你这个状态去参加试镜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对覃朝这个人物的理解超过了我的预期……秋哥儿没有看错你,我知道你努力了。”
“我还想问个问题,”胡杨深深低下头,“为什么……会那么,悲伤呢?”
他看这本小说最不喜欢的人物就是言擎,每天都在为不同的事情伤心。覃朝为了救他杀了个菖蒲,他伤心;男配被组织背叛了,他也伤心;见到妖物不被尊重也伤心,见到人类的惨状他也不舒坦。一天到晚伤春悲秋作个苦情男主像,评论里还说这哥们儿善良。
胡杨梗着脖子抬起头,不等肖华回答就说:“这人哪有那么多好触景伤怀的?遗憾就去做,做错了就改,这也难受那也看不下去,他不是龙吗?他不是那什么挺牛逼的吗?那么牛逼为啥不拿着能力啊什么玩意儿的,看不惯老子还不能按着他丫的头让他改吗?换我,说我不行我就得证明我很行!我牛逼!我死活都不后悔!”
“因为,你很年轻。”肖华顿了顿才说,“正因为这样你才能演覃朝,因为失去了这份天真,就再也演不出来了。”
最难演的是什么?女演员是小姑娘的羞赧,男演员是年少时的天真。纯粹和羞怯太容易被玷污,稍加些技巧都会显得笨拙。肖华猛地咳嗽起来,咳得双眼通红,甚至落了两滴眼泪下来。他呆呆地看着胡杨惊慌失措跑出去喊医生的背影,红着眼自说自话:“他真敢说话啊,要是不在这个圈子混就好了。苹果娱乐,又是……”
“没有要是。”江行云掐着时间点从外面走进来,“他不是陈桦,他不可能变成下一个陈桦……他跟你们这种疯子不一样。不要随便可怜别人,肖华,这人比你和银裴秋,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