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和急性子(83)
打累了，便又退出来。
现在坐在场外，也没什么事。
陶文轩说他想先回宿舍拿东西，待会放学直接去他姐的教室，问郑漫要不要一块去。
郑漫想了想，点头, 便喊了季凛一声，说自己先回宿舍了。
回了宿舍，陶文轩去收拾东西，郑漫便洗澡去了。
他洗澡速度很慢，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蒙蒙黑了。
李孟他们几个一般是放学直接回家，不回宿舍的。
而陶文轩也早就离开，门也帮他锁上了。
郑漫端着盆子，走到洗手池旁，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了。
他皱了皱眉，按理说季凛也该回来了吧？今天是不是太晚了？
他本想给季凛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没有拨出去。
郑漫把手机收回口袋，拿起衣服开始搓。
反正其实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多打一会吧。
郑漫想了想，又在心里接了一句。
如果待会洗完衣服，季凛还没回来，再过去找他。
衣服搓完，季凛还是没回来。
郑漫望着水池，半晌，端起衣服准备去晾。
然后就听到门锁响了一声。
郑漫转过头，笑道：“你也知道回……”
未尽的话语，终止在看到季凛的那一刻。
郑漫看着他，回不过神，人有些发懵。
季凛脸上带着伤。
眼睛被人打青了，嘴角也破了皮。
还带血。
郑漫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边走上前，边轻声道：“你的脸……”
季凛看着他，眼睛渐渐湿润。
像是委屈，又像是绝望。
郑漫一瞬间，顿住了。
他望着季凛狼狈的表情，有些空茫。
季凛强忍着哽咽，朝郑漫道：“我上个厕所。”
然后从郑漫身旁擦肩而过。
郑漫看着他走过去，心一点一点往下落。
不多时，浴室传来季凛压抑的哭声。
郑漫站在那，只感觉指尖变得冰凉。
脑袋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季凛哭完出来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眼睛还红肿着，笑起来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说自己刚刚打了个架。
“别告诉我爸妈啊，我不想被念叨，”季凛笑着朝他道，“你也不准念叨我啊！不然我要闹了。”
郑漫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现在也笑得很难看。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片刻，季凛眼睛又有些红了，忍不住别开脸，吸了吸鼻子。
郑漫尽可能平静的问他：“打赢了吗？”
季凛没忍住笑了一声，眼泪都随着那声笑出来了：“赢了。”
郑漫点头：“那就好。”
然后抱着盆子，走到阳台去晾衣服。
两人都努力的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但打了架，还是得受学校处分。
季凛被教导主任喊出去的时候，眼睛下面还是一片青色。
嘴角破皮的那块已经结痂了。
他回家就被爸妈骂了一顿。
挨了骂，也不反驳，问他干嘛跟人打架，他说看不惯那人。
搞得季凛爸妈一肚子火。
最后处分就是学校通报批评，大课间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念检讨，以及扣了十分的平时分。
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主要念在他是初犯，平时表现也不错，再加上和他打架的那个学生，自己选择转学了。
严采薇来办理转学的时候，脑袋上还缠着纱布，脚也打着石膏。
他爸妈在校长办公室，他来找班主任。
然后在年级办公室外见到了过来拿作业本的季凛和郑漫。
严采薇笑着跟郑漫打了声招呼，说好久不见。
郑漫没理他，直接往前走。
严采薇再后面继续喊：“你看都不看我一下吗？”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这头还是被你身边的人打破的，要不是我说算了，他这会估计在警察局吧？”
季凛忍无可忍，咬牙转身，问他：“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严采薇嘴角带笑，眼睛却没一丝笑意，他看着郑漫，“我就是想跟漫漫说一句，我可以为了你被你朋友打破脑袋，也可以为了你，被我爸打断腿。”
严采薇有些固执的盯着他的背影：“我可以为你做一切，因为我喜欢你。”
季凛按捺不住，又要动手之前，郑漫转过头，看向他，冷漠道：“可我不喜欢你。”
郑漫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被男人喜欢，我只觉得恶心。”
这话一出口，其余两人都僵住了。
季凛僵直着身体，根本不敢回头去看郑漫。
严采薇脸色苍白着，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样。”
他有些拄不住拐，缓缓的靠住栏杆，支撑住自己，然后轻声道：“可是就算你恶心我，我也还是照样喜欢你。这样是不是更恶心了？”
“我就只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郑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半晌，严采薇又将目光转向季凛，讽刺的笑了笑：“他还不知道，你也是他所恶心的那一类人吧？”
季凛沉默不语。
严采薇费劲的撑起拐杖，恶毒的朝他道：“你最好一直不开口。”
“至少我敢面对。”
“你只敢躲在这里，胆小鬼。”
郑漫拿了作业本出来时，季凛还站在原地。
严采薇已经不见了。
他朝季凛道：“我只拿了语文和英语的，其余几科你去拿。”
季凛点头。
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郑漫抱着作业本，下楼，回教室，又让凌胜把作业分下去，说自己有事。
然后匆匆赶到厕所。
关上门，倚着厕所的门，整个人像忽然被抽去脊梁一般，卸了力气。
他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瞪大了双眼，拼命眨着，想把眼泪逼回去。
我后悔了。
郑漫心想。
我后悔了，我不想让季凛喜欢我了。
许过的愿望，可不可以收回去？
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吧，我不想拉他下水了。
我不想要被喜欢了。
我不要独一无二了。
让他别喜欢我了好不好？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想要把绝望和不舍都吞回去。
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啊。
他在听到陶文轩表哥的事时，就忍不住有些恐慌。
季凛说他没问爸妈时的语气不对，郑漫当时就察觉到了。
但还是一直抱的侥幸心理。
一直到那天严采薇来找他，被季凛拦住。
他洗完澡出来，看到季凛的表情时，后悔的情绪将他整个淹没。
季凛打架之后回家，跟他爸妈闹了一顿。
季凛爸妈来他们家，跟郑漫父母诉苦，说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季凛爸爸沉默了一下，说怀疑是因为季凛跟不好的孩子接触了。
然后说起了季凛跟他提的那事。
几个大人都在那振振有词，说这种孩子怎么也会存在呢？
又说季凛肯定是被那个同学带坏了。
“有这样的一个哥哥，这孩子估计也不是个好的，都说近墨者黑，古话都是有道理的！”郑漫妈妈忿忿道，“你们是真的要管一管小凛了，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呢？”
“管！怎么能不管呢？”季凛爸爸接口道，“要我说，那孩子家长也就是太宠着孩子了，才把孩子宠得这么不懂事，这么软弱。”
“要是我们季凛敢学样，我就打到他学乖为止。”
郑漫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声音。
死命掐着自己的胳膊，逼着自己冷静。
可怎么冷静？
他不敢去想，季凛要遭受这样的罪。
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让他恐惧的，是季凛知道了吗？
知道他爸爸妈妈，是这么想的吗？
他不敢去想季凛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能努力粉饰太平。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那天季凛带着伤回来。
郑漫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
他甚至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从季凛的眼神中，就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让他一眼就痛不欲生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