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存在的世界+番外(36)
两人这才放心走出医务室。
说好去医院,顾朝明只是随意应答着,出了医务室的门感觉头上的伤还行就不打算去医院了。
走出医务室时落日已然西斜,懒散挂在天边。夕阳由金色过渡成暗黄色,沿着天际绵延不绝。暗黄色的云彩后挣扎出一道道金光,透明脆弱,呈直线游离于云层之上。
夏天的夕阳和晚霞总是那么美。太阳落山之处挣扎出金光,远离落日的地方没有太阳光的照耀暗沉一片,是暗黄色的水墨画,水痕有些重。暗黄色的夕阳像面包中咬一口流泻而出的奶油,流淌在天边。
晚霞灿烂,顾朝明背着书包站在医务室门口的小坪上,四周花圃绿意盎然,残留着白日炎热的温度。顾朝明全身被暗黄的夕阳照耀,抬头环顾灿烂的天空。
他忽然笑出来,上天慈悲,也许是想让他心情好一点才创造出漫天灿烂美丽的晚霞。
晚霞越是灿烂,顾朝明越是感到悲凉。
天空无边无际,辽阔无垠,到处都是夕阳与晚霞的领地,它们想去哪就去哪,而他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哪里都容不下他。
想方设法赶走老陈,让苏炳和岑西立早点回家,顾朝明并不是讨厌老陈陪他去医院,也不是不喜欢有人陪伴,而是怕去完医院老陈问他家在哪,送他回家。
天空广阔,大地无垠,他却无处可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家,不知道腿该往哪个方向迈。
去医院?去医院曲盈逸最终肯定会让他回家,病房里也没有空余的床位,他也不能在医院休息,更何况明天还得读书。
答案一个个否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不想回去的家。
顾朝明内心的不愿与惶恐同行,顾朝明没有把握,不确定回家要面对什么。
他能如晚霞般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但他不像晚霞一样有归处。
他不能像晚霞一般,他只能回家。
以前他唯一的归处,唯一的家,现在也不欢迎他,也在驱逐他。
被抛弃,仿若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迈出的步伐轻飘飘的,踩在学校的石砖上。
最后一节课时,顾朝明曾想过也许自己死在顾涛的尖刀之下会更好。
那样所有舍得的,舍不得的,都会帮他一并抛弃。
他也不需要再去承担自己内心的罪恶,不需要成为人们口中的杀人犯。
可他害怕,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他也渴求着解脱。
他害怕死亡也渴望死亡。
他害怕生存也向往生存。
顾朝明是一个矛盾体,对于死的恐惧,对于生的害怕。
世界不全是黑暗,他的生活还有光,他们拉扯着他。顾朝明想起曲盈逸,想起唠唠叨叨老妈子一般的苏炳和细心的岑西立,甚至想起被他赶走的老陈,他都舍不得这么早就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朝明脚步缓慢,他低头望着地上的地砖,经过用地砖拼成校徽的小广场,走过一处回廊,在学校中游荡。
回廊上爬满绿叶,两边有连接长廊供人休息的长石凳,顾朝明在上边坐一会,犹豫要不要回家。
放学后的学校空荡,住宿的学生忙着洗澡吃饭,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闲情到这边来散步。
四下无人,顾朝明打开手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朝明闻声慢慢转过头。
那人站在回廊后的名人雕像处,四周花朵盛开,而他披一身霞光安静地站在那。
第22章
霞光万道,夕阳正浓,天际一片金色浪漫。
夕阳与晚霞共处一片天空,林见樊站在那片天空下,霞光落在他身上,身旁的石雕安静沉默。
顾朝明坐在学校长廊的石凳上回头,遇见一个踌躇不前脸上带着惊恐之色的林见樊。
是被发现的惊恐。
还是惊恐,顾朝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第三种表情。
石雕被不宽的石子路环绕,石子路被绿色的花圃包围,花圃里栽种着整齐的侧柏,侧柏外围稀疏却高大的树木开出朵朵小花。
林见樊站在石雕旁,站在环绕石雕的石子路上。他和石雕一样沉默,徒被夕阳照耀,一言不发,踌躇不前。
林见樊站在那,仿佛雕像是支撑他的力量来源。
天色渐暗,缠绕着长廊石柱的藤蔓伸出一条触须,弯弯曲曲长出一片嫩叶,像是在惹人留坐。被照晒一天的石凳带着滚烫之后的余温,顾朝明坐在石凳上,脸上写满奇怪和疑问。头上处理过后的伤口刺眼,林见樊一眼便看到,越发自责起来。
林见樊脸上惊慌的表情和上午被他发现偷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让顾朝明不得不怀疑他们班这个新同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林见樊也看着他。
四下安静,四周只有绿树白花,打扫卫生的学生也早已回家。
安静,转过头后的安静。
“你在跟踪我?”顾朝明扭着脖子打破这片特殊的安静。
自己一个人在学校漫无目的地游走,随意到一处歇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扭头就看见林见樊一脸惊慌的表情。这人在你看过来的时候停下脚步,而且上午你才发现这个人上课时偷看你,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有问题吧。
顾朝明为人爽快,直接问林见樊是不是在跟踪他。
林见樊眼中的顾朝明是一个不能用奇怪、暴力、不训等笼统词语来概括的人,顾朝明在他面前呈现出的多面性让他无法定义,无法用具体的词语去概括。
林见樊这样想顾朝明,顾朝明也同样这么想他。要说昨夜帮自己捡传单的林见樊他还能用善良来概括,那今天来到班上的林见樊明显拘谨很多,也小心很多,没有昨天那般自如,而且做的很多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朝明将林见樊奇奇怪怪的举动都归因于到新环境的不适应,但现在放学不回家,出现在他面前也是因为不适应?
自己还是有个处理伤口在学校待到这么晚的原因,而身后的林见樊又是什么原因?顾朝明想不出,林见樊实在是太像悄咪咪跟踪他的人。
顾朝明问出“你在跟踪我?”之后,林见樊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惊慌更加加重,他有些结巴地忙着回答:“没、没有。”
“你住宿?”顾朝明又问。
顾朝明想也许林见樊真的只是经过,也许他不回家是因为住宿,但林见樊背上还背着书包,住宿的话也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种地方。
林见樊摇头,这次没有结巴,脸上的惊慌也减轻些,回答得更加顺畅:“我走读,不住宿。”
“那你在这干嘛?不回家?”顾朝明问。
林见樊像是被他一句话点醒,摘下肩上的书包,书包没有支撑甩到胸前,林见樊拉开书包拉链。
顾朝明奇怪地盯着他,想看看他要从书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
“这个还给你。”
林见樊朝顾朝明伸直手,手指捏住黑色棒球帽的帽檐递给顾朝明。
几个小时前,这顶黑色棒球帽还紧紧扣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还没忘记发丝间闷热的汗液。现在昨夜那双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经常因为撒谎和不安用来调整帽子的帽檐。
林见樊从书包里拿出帽子的速度很快,很明显是放在显眼又方便的位置,不用寻找就能轻易拿出,像是在帮他诉说:“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是特地来还帽子的,你看帽子就在书包里。”
林见樊伸直手,书包散散挂在胸前,顾朝明看一眼他手上自己的棒球帽,顺着林见樊的手臂看到林见樊的脸。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那是什么表情,反正让他觉着没有恶意,配上他胸前懒懒散散挂着的书包还有点傻气的感觉。
顾朝明转过身,双腿翻过石凳,起身走向林见樊。
石子路凸起的石头按摩鞋底,顾朝明踩过一颗又一颗凸起的石子走到林见樊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帽子,习惯性地反手扣脑袋上。
棒球帽触碰到额头处理好的伤口,顾朝明才想起自己伤口已经暴露在外边,没戴这东西的必要。
跟前的林见樊嘴巴微微张开,他想提醒顾朝明别戴了,别碰着伤口,顾朝明却比他没出口的话语快一步戴上棒球帽。
顾朝明只能在林见樊没开口的劝阻和注视下,捏住帽檐摘下刚刚戴上的棒球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