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存在的世界+番外(116)
安全、可靠、说话很直、对人很真、笑起来很暖、给他一种坚定的力量,这是来自于另一位少年的内心独白。
独白中携裹着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少年笔下勾勒的线条、握住手腕的手指、环抱勒紧的双臂,皆是不为人知的证明。
秋风没有将这份独白送到。
走出游乐场,曲盈逸抱着圆圆很顺利地拦到车。
车停靠在路边,曲盈逸先让圆圆进去坐好,转身对帮她们扶着车门的顾朝明说:“妈妈给你买了衣服,还在路上,到时候记得签收,别让顾涛签了。还有如果生活费不够,别硬撑着,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
顾朝明点头:“知道,我钱够用着呢,不会不够的。”
曲盈逸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兼职做一个就够了,别死命做,现在也不是让你赚钱的时候,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知道啦,只做一个。”
“还有记得别晚睡,对身体很不好,现在正年轻不觉得……”
曲盈逸话语中的留恋与担心在分离的这一刻喷涌而出。
嘱咐的话曲盈逸本只想说最开始的一点“记得签收,没钱来找她要”,可一旦开了这个小口,嘱咐的话便一点接着一点地往外流。
她担心的事有那么多,分离的那一刻那么短。
“哎呀,我不是小孩子,这些都知道的,再说就成唠叨老太婆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唠叨。”
曲盈逸的话太多,圆圆在车内坐着,顾朝明催促曲盈逸上车。
“圆圆还在车里等你呢。”顾朝明说着叫圆圆一声,圆圆马上甜甜应答。
“拜拜,听妈妈的话哦。”顾朝明朝圆圆挥手,借此轻轻推着曲盈逸上车。
等曲盈逸坐好,“砰”地一声,车门合上。
“路上小心。”曲盈逸最后一句嘱咐从未关的车窗里飘出。
“知道了。”顾朝明说。
司机一脚油门,顾朝明站在游乐场外的路边,看着出租车载着曲盈逸离他越来越远。
游乐园门前人多,园内人声鼎沸,小孩的欢笑声绵延至游乐园门外。
一下午的欢乐,此时只剩自己一人。
顾朝明不太好意思说游乐园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怎么回家。
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查看站牌,游乐园是孩子们的天地,从路边到车站短短的一路上,不少父母带着孩子从顾朝明面前走过,交谈欢笑。
顾朝明踩上站台,走完这一段路,看过无数张笑脸,内心的孤寂感如被夜里乍起的狂风吹击在礁石上的海浪,汹涌澎湃,不断翻滚。
不熟悉的地方,自己一个人,身边孩童舔着棒棒糖,路上车流鸣笛,走过这一路,孤寂感才攀附上他的脊背。
像是被孤寂填满,又像是被孤寂掏空,过于感知到自己孤独单一的存在,在茫茫人海中又似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吃糖的孩童,匆匆驶过的车辆,路上漫步的行人,一切与他有关,一切又与他无关。他存在于这个世界,又隐没在这个世界。
两种感知疯狂交杂争斗。
顾朝明忽然想起林见樊初到他们班放学的那个傍晚。夏日的天暗得晚,他被搬桌子的林见樊弄得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从医务室出来看到天边暗黄色的夕阳。
和现在很像,不是夕阳,也不是额头上的伤口,是看到暗黄色夕阳时的内心。
夕阳漫布天边,到处都是它的栖息地,而这世界却没有他的可去之处。
那时,他带着对顾涛的恐惧飘荡在这个世界。现在,他带着欢乐离去后的孤寂悬空在游乐场外的公交站。
那种无处落脚的心情,时隔几个月竟然该死的完美契合。
他是一个溺水的人,四周尽是汪洋大海,脚下无法触地,借着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漂浮于水面。
海水腥咸,海面宽阔,四处都是他的栖息地,却又都容不下他的身躯。
站名实在不熟,顾朝明询问一位同样等车的路人,对方也表示不清楚。顾朝明在打车和继续查路线之间犹豫,最终决定边等车边查路线。
游乐园外的公交站多孩童,稚嫩的说话声混做一团,叽叽喳喳,如同进了鸟窝。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在一阵叽叽喳喳中亮起。
明明是要查车,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摁到与林见樊的聊天页面。
林小组长。
顾朝明看着那个许久未变的备注笑了笑,把原来查路线的想法抛进车流里,摁下语音键。
“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你在哪里?”
“林见樊,林见樊,林见樊,你在哪里?”
顾朝明不断叫着林见樊的名字,接连发出好几条语音信息。
顾朝明数不清自己叫了多少次林见樊的名字,但每一句语音的最后都是以“你在哪里”结尾。
旁边的小孩拿着棒棒糖好奇地看着他,顾朝明注意到小男孩的视线,低下头看他一眼,小男孩立马心虚地撇开眼去。
顾朝明只笑笑,不管他,他专心等待着林见樊的回信。
几分钟后,手机响起。
一个问号。
顾朝明还想劝他别管那么多,告诉他在哪。还没开始打字,林见樊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定位。
吃糖的小男孩握着棒棒糖糖棍,站在高大的少年身边,又偷偷盯着这个看着手机笑起来的少年。
少年的嘴唇微微抿起,勾出嘴角的酒窝。
蜜桃棒棒糖的甜味在口腔里发酵绽放,高大的少年忽然跳下车站,跳进车站后的人行道里。
小男孩好奇,也跟着转身,扶着车站广告牌探出身子。
他看到少年奔跑的身影。
路旁一棵棵高大的枫树,秋风过,落叶飘扬,少年踩在飘落的枫叶上,黑色身影晃动。
他不断拼命向前跑,他跑得越来越远,跑向远方。
第61章
手机屏幕上显示定位发送成功,林见樊又往下划拉几下,似这样做就会收到顾朝明的新消息。
手边是一杯开封的热奶茶,林见樊刚从奶茶店出来插上吸管就收到顾朝明的“你在哪”语音轰炸。
喝下一口奶茶,温热的奶茶侵入口腔,被暖意侵入的那一刹那,口腔中的暖意提醒他一件事。
林见樊握着手机又走回不远处刚刚买奶茶的奶茶店,点了一杯同样的奶茶。
在店里等待的时候林见樊一直心不在焉地偏着头,眼神直往奶茶店玻璃门外溜,店外每经过一个目测超过一米八的人,他的视线都会追随上去。
林见樊在寻找顾朝明的身影,怕自己买奶茶的时候正好与他错过。再看一眼手机,自发完定位后,顾朝明就再也没给他发信息,没说要干嘛,也没说会不会过来。
会不会过来这件事,对别人,林见樊没有这个信心,但对顾朝明,在他没有回信的时候,林见樊就已经开始等待。
提着新买的奶茶走出奶茶店,穿过路边的人群,林见樊又回到最初定位的位置。
街道旁有几个圆球型石墩,林见樊走过去坐在第二个石墩上等顾朝明。
摘下头上的白色棒球帽拿在手里,天边的云层相比清晨的铺天盖地散开一些。散开的缝隙里,透出秋日夕阳的橘红色,如一个个火山溶洞,只是颜色更浅淡些,温度更低些,没有滚烫的岩浆,只有淡淡的水彩一般的光。
过往的人群中有背着书包刚上完补习班的学生,有早早吃完饭出门溜达的老人,也有逛街的少女,为生活还在奔波忙碌的上班族,林见樊喝下一口奶茶,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着、等待着一个人。
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他们或悲或喜,或平淡,或疲累,或悠闲,或自在,各自有各自的悲欢,各自有各自的离合。
林见樊喜欢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来往的人群,仿佛就看到他们人生中的悲狂与喜乐。
他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几个月,很多时候都是呆在学校或者在家,很少如今天一样一个人出来走走,去真正了解他重新生活的城市。
他是这座城的新人,而顾朝明是这座城的旧友。旧友穿过街道,朝新人奔来。新人坐在石墩上,静静地等待。
旧友跑过来时已是气喘吁吁,快半小时后。
林见樊发来的定位显示林见樊离他并不远,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顾朝明想也没想就跳下车站,预计着以自己的奔跑速度只需要十分钟就能跑到林见樊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