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65)
此时另一边,俞访云打了一个大喷嚏,引得主任都看过来:“小俞感冒啦?”
“没有,空调风吹得嗓子痒。”
“你们年轻人都拼,但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知道三医院那个急诊大夫吗,就是感冒一直拖着不好,最后发展成病毒性心肌炎,人一下就没了。”主任扼腕叹息,“当医生的,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反而不知道重视了,你们可不能这样大意啊。”
俞访云点头说好,倒是想起有个人发烧了也不知道吃药,不舒服了也撑着不说,白长了三十多岁,还是个任性的脾气。
严奚如回办公室取东西,被护士长撞见他提着蛋糕盒:“哟严奚如,这是去给谁过生日啊?”
“给我对象。”他笑着答话,脚步匆匆,留下护士长一脸诧异,心想能让他严奚如春光满面的是……难道真是要娶老婆手头穷匮才跳槽去的私立医院?又摇头,按他的做派应该不至于。
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护士长只能惋惜这一个个曾经踌躇满志立下抱负的,最后全被现实打败。
严奚如到了十九楼,听说俞访云去了抢救室,便在办公室里等他。占了两层楼的ICU就是阔绰,住院医师都有单独的办公室。严奚如之前几次路过,从没进来审察过,如今一看这屋子,完全是俞访云收拾出来的风格。
——病历本和处方笺在电脑旁边码得整整齐齐的,所有签字笔都按颜色分类了插在笔筒里,桌上一尘不染,还点缀了一小盆水仙花球,养在换药碗里,倒是不浪费。
屋里有股淡淡的药香,严奚如往窗外走几步,发现窗帘钩上也挂着一个香囊,是俞访云给自己做过的同款,白芷和沉香的味道突出。他把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仍在其中埋了一点与恋人连络的线索,偷偷撩拨自己心弦。
严奚如略一低头,瞟到了垃圾桶里那一束鲜花,刚被丢弃,还冒着水汽。他捡起脚边的卡片,就普普通通一句生日祝福,落款是汤季。
——“生日快乐”四个字,兴师动众地配了一束白色玫瑰,生怕别人猜不出来他图谋不轨。
可俞访云卡片都没翻开就丢尽了垃圾箱,如此冷漠做派,严奚如不禁笑出声来。
“严奚如?!你在我们这儿干嘛?”ICU的主任先开门进来,后面跟着的俞访云看到他也意外。
严奚如靠近门口:“我来找俞大夫。”手臂自然地搭上了他肩膀,感觉到俞访云也朝自己歪,猫儿似的在自己腰上挠了一下。
主任没注意这两人的腻歪,把桌上几本病历签了,忽然抬起头:“诶严奚如,你是药去之前血管外科老罗去的那家医院吗?那边的院长也是桐医出去的,肝胆外科搞得蛮好的。”
严奚如瞟了眼俞访云,后者也在注视他,“嗯,他是找过我几回,提的条件也不错。”
“确定要走了啊?其实也挺好的。你看看楼镇军一来,把我们普外弄得乌烟瘴气都成什么样子了。”这话也就老主任敢直白地讲出来,“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严奚如松开手:“今年。”
天刹那间就阴了下来,云和霾搅和成了一团。主任还驻留在桌前,严奚如先说有事,离开得仓皇。
主任奇怪:“啊,他到底来干嘛的啊?”
俞访云摇摇头,睨见桌上那枝沾着露珠的百合花。
严奚如走到门外,空气湿热,不由得担心蛋糕上的奶油会不会化,至少该和他提一句“生日快乐”的。
正抬着头,身后有人追了出来。俞访云急促的脚步在门口戛然而止,这回他没有选择逃避。
“你答应过我,做什么决定都会事先和我商量的。”
“我管不了别人,更不爱被人管,你是知道的。”严奚如心想,更何况,告诉你了,还怎么走,怎么舍得走。
俞访云踩过瓷砖靠近他,脚下却没有实感,被铺天盖地的迷茫淹没:“我每一步都是跟着你的方向朝前走的,好不容易站到你身边。如果之后没有你,你又叫我朝哪里继续走?”
严奚如转身对上他目光:“那是你以为的。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跟在身后的人。我和你的感情从开始就是平等的,希望得到的回应也一样平等,只要你同样有信心。我和你保证的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但你没有告诉我任何决定,甚至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会让你走。”俞访云眼色沉了下去,“严奚如,没有信心的不是我。你如果真的想去别的医院,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去?”
“不能,你必须留在这里。”严奚如不作解释,也不容他质疑,又变成了那个固执不讲道理的师叔。
俞访云差半臂就能碰到他,可脚步一停,还是转身离开。他也一句话不说,又变回了那个封闭心事的豆蔻。
豆大一颗雨滴,砸到了严奚如头顶,这次轮到他看俞访云的背影。廖思君的事犹在眼前,他不想他也被现实磨去棱角,碌碌而终。桐山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这里有他熟悉的医生和同学,至少能保存一些少年锐气和热爱。
严奚如挠了挠肩上那个浅浅的牙印,昨晩睡到一半就被踹醒了,莫名其妙的,还由着他在自己身上撒了气。
但这回再让他咬个十几口,还能消气吗?
第44章 野心被白云留住
俞访云第二天才发现了柜子里那个无辜的蛋糕, 糖浆塌在丝带上,巧克力牌融化了一半, 依稀看出个“乐”字。他拿手指蘸了点,奶油已经酸了,再可惜也只能和那束凋萎的玫瑰一起在垃圾桶相拥。
只剩那枝百合娇嫩,用生理盐水的玻璃瓶装了摆在窗台, 进门就见着。花枝贪婪地吸着水分, 几乎以为能茁壮生长。过了几天,花瓣蜷起一个角,难分难舍地凋谢了第一片。
副主任推门进来:“小俞, 下午的篮球赛你去的吧?我们科拿不出几个人, 只能跟外科的一起去和大内科比。”
“嗯,好。”
未经思索答应了, 俞访云才挑出其中两个字,外科……他已经几天没有收到外科医生的消息。之前黏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感觉,如今才知道从热恋里冷却也轻易,只需一句争吵一个眼神,就能让同个屋檐下的人互相不闻不问。
“外科那边也要派人上场吗?”
“要啊,但他们那边都是些老弱病残,你不用太指望。”主任递来一套护膝,“带上这个, 你是我们的精锐,可不能受伤。”
库房后面的塑胶篮球场是医院二期建的,本是为了鼓促院内职工强身健体, 可后来发现,当值了二十四小时班拖到次日中午才下班时,回家倒头大睡酒是最好的锻炼。篮球场惨遭嫌弃,逢年就球赛的时候用一回。
俞访云在病房忙完,换了套运动服慢吞吞地来到球场,场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大部分都是女同事。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大家却兴致勃勃——他根本没想过别人是来看自己的。
俞访云坐在场边换鞋,一听冰凉易拉罐突然贴上脸颊,抬眼一看果然是严奚如。
“这出场方式很老套。”他漠然转开头,不打算接。
冷战也该有个冷战的样子。
“是吗,那我下次好好再想想,这回不算数。”严奚如一屁股坐到身侧,抵着他肩膀,“前几日换了两个夜班,昨天回去倒头睡了十四个小时才醒,累死我了。”
俞访云余光看他,眼下黑青在日光下也明显,忍不住心软一些:“那你今天还来比赛?你会打篮球?”
“当然,在大学我也是校队队草。”严奚如挑眉一笑,“但我这两日腰疼得厉害,就不上场抢你的风头了。我来给俞医生当啦啦队。”
来了才知场下啦啦队阵容壮大,个个都虎视眈眈,别说熬夜了,就算前晚被开了一刀他拖着伤躯也要赶来。
俞访云凝眸:“真疼假疼?”
“真的,你揉揉看。”严奚如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硬不硬,疼不疼?”
阳光把人晒得发懵,也一时忘了这几天的冷战是为何,俞访云就这么被他牢牢攥住手,湿汗把两人黏在一起,张开口想说什么……
“严奚如!终于逮到你了!”不速之客插入两人之间,“我们有个队员临时上不了了,你快去换衣服,上场打!”
严奚如眯眼抬头,一撮头发翘起来:“主任你别开玩笑了,我哪会打球啊?先上去给你们拖拖场地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