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59)
俞访云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有什么可开心的。”
“他亲儿子配郑长垣那样的他都能忍,我这样冰清玉洁严于律己的男人给他当徒婿,他陆符丁梦里都要笑醒。”
俞访云撑着他站起来,把电脑关了,处方单放进抽屉,准备下班。严奚如低下头发现脚边那个纸袋,“这是什么?”
“我二婶的礼物,一直没机会交给你。”又补充,“她亲手做的,你做好心理准备再打开。”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早点给我?还能是你干爹的同款毛线衫吗。是我也穿。”
严奚如打开了纸袋,笑容僵在脸上——是条红色毛线裤,因为剩下的给俞霖他爸织帽子了线不够用,还是条毛线短裤。
严奚如提着裤子在身前比了比,长也不够宽也不及。二婶不愧是俞霖的妈,嘴上说知道了,勾着毛线的时候构想的还是个比姑娘漂亮比水温柔的男孩,谁知严奚如的胯甚至更宽。
“现在你也可以和我二叔换情侣装了。”俞访云说着,眼看他锁了门回来,站到桌前就开始解腰带。大吃一惊,“……没让你现在就换!”
“那换做别的。”严奚如把毛线揉成一团垫在桌上,抱着俞访云将人提了上去。
这腰软得和缎子一样,一拧就断。暖光折出两双相缠的眼神,俞访云整个人都在他手里被揉做毛线团,气喘吁吁,上下不接,紧紧攥住桌角,听见若有似无的咔嚓声。
他有气无力地仰起脖子:“你敢拍照……我杀了你。”
厚浪掀过,移山倒海,严奚如抱上他的肩:“你杀了我算了,我命都给你。”粗气一喘,颤抖连接着两个人,“我子子辈辈的命都给你了。”
……
汗水粘着线团,搓出一颗颗毛球,俞访云垫着这团毛线手肘才没被撞得擦破皮,可魂魄都被撞散了,眼前身下都是草长莺飞,春水泛滥。
严奚如与他手指交缠,将人从桌上抱起,理了外套,一切收拾如初。
俞访云缠着他肩头嘟囔:“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很。”
严奚如与他温存:“那我等下背你回去。”
凌晨四五点的走廊人际罕至,严奚如托着他的腰从值班室后门绕出去,俞访云零碎的脚步才不至于显得太突兀。一出大门,他就摊开两只胳膊,走不动路要人背着。“又不是没背过。”
他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如今又剥落一层皮,腻得严奚如心软还痒,做什么都愿意。
晨光逐渐清晰,月亮仍坠挂天际。背着这豆蔻走在街上,风也温柔。
“其实昨晚我回家睡了一觉,梦中遇见我那未曾见过面的亲生妈妈,她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一想这梦重要,醒后迫不及待地就来找你。”
俞访云靠他肩上,阂着眼:“你妈妈说了什么?”
“我妈说,让我早点把你娶回家。”严奚如半真半假地逗他,“我告诉她,本来我们家的聘礼足足有两家店,结果让别人骗走去追老婆了。她说没关系,她在那边和你爸爸妈妈商量过了,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俞访云抬眸安静许久,像是配合他,又像是真信了:“是吗……我爸爸妈妈也知道了。”
“真的。”严奚如轻声细语,“他们还说,对我很满意。”
“既然这样,为什么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到我的梦里来看我一次。”俞访云额头抵上宽阔肩膀,眼中熏热,泪花就翻涌,“我也很想问问他们,对我呢,对我满不满意?”
严奚如肩上一烫,这人只用几滴水珠子就把自己融化。
出生就离开妈妈,懂事了又失去父亲,这样的痛苦承受得太早,俞访云不说,但他应该懂。沈枝叶视自己同亲生骨肉,俞霖妈妈也待他胜似生母,但亲妈和胜似亲妈毕竟差了两个字,盖着一张同情怜悯的被子,这道理他都明白,心细如尘的俞访云又怎么可能不懂。
他轻声安慰:“一定很很满意,我妈是在三十年前的台风灾害时离开的。这样算来,说不定她和你爸爸妈妈已经在那里认识了很久……所以说的话一定作数。”
严奚如说完感觉背后那人将自己攀得更紧,温热转慢慢移至耳后。回头对上他清澈目光,俞访云竟然一瞬间泪流满面。
“你妈妈是在七一八台风灾害里去世的。”俞访云语声哽咽,“那时候我妈妈还在读高中,她是那场灾害里被救出来的,最后一个幸存者。”
“……”严奚如看着他,呼吸都停滞,生怕打散眼前光景。
原来兜兜转转,一切早就环环相扣。
“谢谢你妈妈。”俞访云埋头抵上他坚实后背,终于找到栖身之处。
“你知道吗……我这个妈妈刚嫁给我爸的时候,我不懂事,处处杠着她,后来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严奚如说着说着,自己便笑了。
“原来你和她一样,都是老天爷多分给我的礼物。”
命运这种东西,看得太重就会怨它无常,看得太轻,它又总在提醒——生命中那些离开的亲人,错过的挚爱,和水一样消纵的岁月。所有痛苦和遗憾都不是结局,都会用别的方式补偿给你,
所以人海仆仆,多走一步也别觉得辛苦。
严奚如背着他的负担继续往前走:“我那个不记得样子的妈妈,在梦里问了和陆老头一样的问题,还问我另一个妈妈对我好不好。在梦里我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俞访云双臂缠住他的肩膀:“是什么?”
风月轻轻,把心儿都吹颤。“你是我的毕生软肋。”
第40章 跋山涉水
春雨姗姗来迟。雨水开始落个没完, 路边的杏花都被打得枝叶寥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清明。
严奚如恋爱这本折子戏在有条不紊甜甜蜜蜜地往后唱着, 只是“情动”“情投”两折戏都唱完了,轮到这一折“情合”,久唱不歇场,似是要唱到天荒地老。
春天都要散场了, 只有热恋中的爱侣, 春期是漫无止境。
江简以为老大中了邪,上班还整天念着一些淫词艳曲,神情才如此荡漾。
严奚如不和他计较, 依旧哼着。凡人都说神仙好, 不知白云深处更逍遥。
陆符丁计划着出院。单人间太舒服,新来的护士还会和自己聊天, 已经依依不舍,严奚如强行把他架出了医院。“你儿子都快走了,做爹的还想躲在医院里享福,好好捣你的药去吧,老头。”
陆符丁“嗯哼”一声,不情不愿。
俞访云哄他:“没事的师父,以后店里多请些人手,也不会太忙。”
“我哪里怕自己辛苦, 我是怕我儿子傻不拉叽地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陆符丁说着就觑了一眼这傻徒弟,“我跟你说干嘛!你两傻的一个德行!”
出了大门送到没人的地方,严奚如直接抛下老头子不管, 低头去蹭俞访云的耳朵,终于寻到机会说些浪荡好听的话。边上的陆符丁宁愿自己真就老眼羞明,水底看山影,视若不见的才好。
这天的雨水中夹了惊雷,劈得水花噼啪四溅,青石板上的青苔都在吵闹。
普外的病房里来了几个研究生,严奚如正给他们示范手术操作,收到了郑长垣连续几个电话,只好接起来,对面也没说话,嘈杂一片,混着女人孩子的哭声,忽然传来一道巨大撞击声。
严奚如骇然,大喊郑长垣得名字。
对面回答了他,又说几句话,严奚如终于听清了。可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愣在当场。学生们只看见教授手臂颓然落下,手中的卵圆钳哐当一下砸到了地上。
俞访云加班回家,远远看见有人坐在自己家门口,以为是俞霖又找不到钥匙,走几步才看清是严奚如。他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成顺毛,蜷缩膝盖垂了一双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责怪道:“这么大的雨,怎么不知道打把伞?”
严奚如不答,抓他的手,比自己的不知道暖了多少倍。跟着进了门,俞访云用热水打湿他的头发,毛巾细细擦掉上面的泥点子,手指伸进底下搓开粘在一起的头发。严奚如一直没说话,所有思绪都被电吹风嗡嗡的声音掩盖。
杂音戛然而止,俞访云站到前面,用松软的毛巾盖住了他的脑袋,听见毛巾下这人的声音,一点都没有被暖气烘热。
严奚如说:“廖思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