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54)
“所以如果我母亲还在,她一定不会拦着我。”严奚如气势也不弱他,硬声道,“妈妈毕生都在为此努力,最后为她终身奉献的事业献身,为什你就不能把这当作一种光荣?”
严成松有片刻恍惚,抬起头:“……可你妈只是个急诊科的普通护士,她能有什么大的抱负?她的愿望就是相夫教子,愿望你能平安顺利地长大。所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这就是我帮她保护你的方式。”
严奚如苦涩:“如果我是你,我决不会像个懦夫一样,用这种方式去怀念他。”
然后又是沉默。
“随你怎么说,我愿意去当这个懦夫。”严成松自顾自地给儿子画了个笨拙的圈,以为是保护他,却自己先被困在这个圈里。
两人之间的火花向来引燃得快,熄得更快,只几分钟,又回到相对无言的状态。
严成松见儿子双手握拳撑住额头,不让自己看见表情,只好深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严奚如看他背影消失在门口,紧抿的嘴角放松下来,终于是憋不住,轻笑出声。而后膝盖骨蓦地一痛,被人狠狠打了下。
俞访云用的额头式自杀式袭击,自己更疼更委屈:“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
前一秒,他还坐在严奚如的大腿上,下一秒就听见有人急促敲门。俞访云全身骨头蓦地一紧,慌乱之下,缩骨功无师自通,像条长腿的鱼一样滑进了座椅的两木腿之间,躲进了办公桌底下那个逼仄空间。
谁知道人进来了,严奚如脱口而出一声爸。吓得俞访云差点站起来,咣一下撞上了硬木头,动静忒大,他于是缩了肩膀,紧紧贴着严奚如一侧膝盖,再不敢乱动。
可父子开口便是如此私密沉重的话题……全被自己听了去。
俞访云也陷入难过,直到听见头顶严奚如笑出了声……
“你快让我出去,万一等下,又有人进办公室。”俞访云是抱着膝盖缩在里面的,歪着头,一侧脸颊和耳根始终磨着严奚如膝盖骨,避免自己目光直视他其它部位……可这蹲在这阴暗角落和扒着那个人的姿势实在引人遐想,头顶的危险信号也在不断上涨。
严奚如的腰带刚才就垂了半根下来,如今挂在那里,不断擦过自己的睫毛和鼻梁,一撞一撞的……
俞访云忍无可忍:“你钓鱼呢?”
“钓鱼也得有鱼我让钓啊,是你这条小鱼吗?”
严奚如本想逗他,却见俞访云翻脸比书快,转眼就服软。抓住自己大腿一侧裤子的布料,手指软软地碰到了自己,眼神汪汪:“师叔,快放我出去。”
“……”他深吸一口。这眼神,这语调,这手指,这诺大的办公桌,还让他办什么公?办他才是!
俞访云这时天真,仍对他的良心抱有希望:“你把椅子拖……你脱什么衣服!”
严奚如退开了椅子,留出余地,却抱着他一起站起来,正对墙上那面大鱼缸,鱼尾摇曳。“带你去钓鱼啊,不是吗?”
而后俞访云就被他堵上了嘴,入耳的是唔咽一片,水声弥漫,陆续不可得闻了。
局促的玻璃缸,一时水花翻涌,波浪掀起几丈宽。
俞访云由他抱着腰才能直立,撑着桌面半步不敢动。鱼饵都甩下去了,等着鱼上钩的时候腿都站麻了,嘴也是麻的,一阵一阵浪涛拍打而来叫岸边的人淹没,自己掉进水里摆起了鱼尾。
严奚如惦记着那条小鱼的鱼鳍上有伤,于是拉钩的时候格外温柔——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衣服撞到桌角,口袋里那被用了半罐的玫瑰花膏盒子摔在地上,滚了老远。
指尖落了几片粉红色的花瓣,在水面上悠悠荡荡,跟随着池子里那两尾畅快游弋的白鱼在水花中打滚,或滑脱或抽身,交缠并游,最后掉下急流瀑布一块坠入深渊,
岸上的铃声忽然作响,将水池中一条白鱼吓得翻了肚皮,打出一阵水花。
严奚如哪有时间管那手机,可一眼瞥见了汤季的名字。妒火和爱意交杂,替俞访云按了接通键。俞访云攀上岸边,赤足踩他脚背,对严奚如来说和挠痒似的,又怎么伸手都够不到被举高的手机,他心中羞忿,连对面汤季的声音此时听来都分外正直。
师兄只是来祝他新年快乐,可此时此景,俞访云哪敢说话。咬着钩的嘴一张,那泡了汁水的喘息就足以让小鱼露馅。
对面奇怪,又喊他名字。俞访云只好屏气闷闷答一声嗯。身后严奚如的鱼杆却在此时用力一钩,水花四溅的声音撞成一道浓稠的娇哼。
……哪有这样吓唬小鱼的,明明都上钩了。
没等对面反应,严奚如夺回手机,说了句:“承蒙你关照。”然后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得老远。
他将钓竿一路提着拉到窗帘后边,靠到落地玻璃上。俞访云觉得严奚如已经疯得没边了:“这里只有四楼!”
“单面玻璃,外面看不见……”严奚如哄他亲他。可俞访云明明把窗外看得清楚,连那高架桥底下摊子上摆了几个地瓜和玉米都数得清清楚楚!
严奚如用窗帘布把所有东西都遮得严严实实,接着在玻璃前晒他那条刚上钩的小鱼。酥麻和滚烫交替的浪头袭来,脱了水的鱼腮一鼓一鼓的,贴在冰凉玻璃面上求得一丝清醒。
忽然,敲门声又响起,是严成松去而复返。
这次,俞访云清晰地在镜面上看见那条鱼惊恐又无处可藏的倒影……还好严奚如及时扶住了背脊,让白肚皮的鱼不至于鳍一软,滚到他爸脚边去。
“爸,我在换衣服呢……”严奚如声音冷静,把钩子放得更深,吊着鱼尾不要命似的,“你什么事?”
严成松比他尴尬:“哦,那你慢慢换吧。”
“换着呢。”严奚如说着,鱼钩一甩,水花四溢,钩环上的小鱼忍得白牙都要咬碎。
严成松从没说过这种话,也是含糊不清,很难出口:“没什么事,你妈让我和你说,晚上早点回家吃饭。”
“知道了。”严奚如含住面前柔软白肉,吮下一枚淡粉色印子。这豆蔻拼成的白鱼又香又甜,他早都吃饱了
门栓咔嗒一声,终于又掩上。
随脚步声走远,鱼肚皮滚烫,滋溜一下从玻璃窗滑进了严奚如的手里。
这鱼钓的,把唯一条小鱼都给折腾懵了。
“那是你爸啊?!”俞访云过了好久,攒了些力气才能吼他。
严奚如笑着说:“是我爸啊,我认得。”
”我不怕让他知道,也不怕你爸知道。还有,也得让你那干爹也知道。”严奚如贴上来,掐着他腰,“下次就去阳台上,压着窗户,当着那乌龟王八的面,钓个一天一夜给他瞧……”
流氓话惯进耳朵,俞访云最后只听得一句乌龟王八……猛地从严奚如怀中挣脱起——
都怪这个乌龟王八蛋,他把俞霖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地瓜地瓜,好吃的地瓜。
第37章 温柔似水
俞霖孤苦又伶仃, 弱小且无助,在造纸厂后面的小旅馆等了他哥哥一天一夜, 火场的火势也控制了,空气里仍有零星火点子。他以为他哥仍在那里辛苦救人,便缩着手脚蹲在原地等他。手机也没电了,现金也没带多少。
虽然俞访云说让自己回家, 但俞霖想哥哥如此英勇, 自己更不能半路落跑,于是吸了吸鼻涕,凑合着吃了一桶方便面, 独自坚守后方,
望哥石被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被遗忘了一整个晚上理应有埋怨, 但回家的大巴车上,两个茶叶蛋就轻易打消了俞霖的隔夜仇。他被哥哥抛弃还能替人想借口:“哥,你疯了一样朝火场里冲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坏了。”
俞访云拍了拍他手背,淡淡安慰:“嗯,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哥哥放低姿态做出承诺的样子把俞霖吓得蛋黄都噎住,吞下去之后问:“那你去找的是嫂子吗?嫂子还是姐夫?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啊?得准备好称呼。”
“喊什么都不重要, 你用不着担心。”俞访云瞥他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绞花情侣毛衣,反正在严奚如眼里,这位已经是他干妈了。
俞霖突然说:“哥, 我觉得你最近变了好多。以前虽然也没什么脾气,但是冷冷淡淡的又不温柔,和如今完全不一样。现在才让人觉得你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