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番外(69)
“本案牵扯重大,相关人员,自得一一到场。”唐代儒点头,“你们快去把王福传来。”
过了一会儿,王福也到了,奉唐代儒之令,还带来了五仙县的账册。
我撇过去,是我那夜翻过的那本。
“唐老爷,余公子。”王福与堂上两人见了礼,又对我们分别拱手,连王县丞都不曾落下。庄重而严肃。
“王库使来了,来把盐库被水淹了那日的账册给我们念念。”
唐代儒依然笑着。
但这笑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的意思。
他们给我下的是连环套,无论我在哪一步出些问题,面临的都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王福打开账册,“盛英十二年腊月十二,夜,天降暴雨……”
“不用念这些,直接念孟大人清点过后记下的那些。”唐代儒出声打断。
“共计浸水六箱,损四箱,余两箱可用归整为一箱。外有失窃两箱,暂先一并计入损耗,待结案再行处理。”
王福的声音很清澈,很干净。
那天晚上着急,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今日有了时间,听他一字一句念着我在盐库里写下的东西,忽然觉得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念完了,他阖上账册,看向张二白身后的两个箱子,眼睛一亮,“这便是失窃的那两箱盐了吗?唐老爷,如今结了案,下官是不是可以把这两箱盐带回去了?”
王县丞看着王福,满脸的不可置信。
“念完了?可否有错漏之处?”唐代儒循循善诱,想替王县丞扳回一局。
“回唐老爷的话,没有错漏之处,孟大人所写就这几句,下官一字不落。”王福再次躬身,“唐老爷,下官能否把这两箱盐带回去?”
“自然。”
唐代儒冲他挥了挥手,又看向我,“只是丁大人与库使张二白勾结,孟大人贴身小厮白鹭与王县丞寻摸买家这些事情还无首尾,索性今日升了堂,便将这摊子事儿都处理干净了再回去。”
接着,他又对门外道,“你们若是饿了,可自行散去,不必一直候着。”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县里的大事,得看完了才放心不是?”
早有嘴快的百姓接了话。
“可不,这几天我家里也就我一个人了。”
“也染上了?”
“唉,这病凶险,哪躲得过去呢……”
后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我还是耳尖的捕捉到了几句。
果然,疫症是真的,这县里大概已死了许多人了。那我们那日见到的就是假象,熙熙攘攘的集市是假象,只不知道究竟是祝由术还是活生生的人?
“这事白鹭来说吧。”
那边跪着的白鹭抬起头来,却一直不敢往我们这边看。
“丁大人与库使勾结一事,白鹭知情,纯属库使污蔑。白鹭与王县丞私下交接,孟大人也并不知情。”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代儒往前探了探身子,看向白鹭。
我不知道是不是唐代儒或者王县丞他们给白鹭施加了压力,若是确实如此,那压力又自何而来?他是西凉国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亲眷,便是有应该也不会在大夏境内,而他要是一心跟着我,他们又从哪里寻得罅隙,给他压力?既有压力,为何又突然将我摘出来?
第64章
“白鹭知道。”
白鹭身子愈发低下去, 声音却一点点高了起来。
“这些事情皆是王县丞一手安排,只是王福公子的家人与白鹭的姐姐都在王县丞的府上,白鹭苟且, 才给了王县丞污蔑孟大人与丁大人的机会。”
王县丞一张脸可谓是五彩斑斓, 就连堂上的唐代儒脸色也变了几变。
我猜不到他具体想了那些,但其中一定有一条,不明白为何说的好好的白鹭和王福忽然又转头投向了我。
说实话,我又开始窃喜了。
“白鹭, 你不要紧张, 本官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你不必害怕, 知道什么便细细说来吧,为了你姐姐与王福的家人,可都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唐代儒这句话很是模糊, 可以理解为为了不让白鹭的姐姐和王福的家人白受委屈, 所以对王县丞的恶行要一点不漏的揭发出来,自然,这是站在我的角度上理解。若是站在王县丞的角度上, 便又可以理解为用家人威胁,好叫白鹭再次作伪证,承认刚才这几句话不过是迫于我的压力。
眼下虽看起来是我们这边的证据多一点,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没有到最后一刻, 不知道他们还备了什么样的后手。
不说这几日, 单就今天堂上,也已翻覆了数次, 由不得人不提起心神来。
“白鹭不敢隐瞒。”
白鹭忽地又抬起头来,看向王县丞, “唐老爷,王县丞素日作恶,白鹭都有本子随身带着,大到欺民霸市,小到宠妾灭妻,没有一桩漏下。”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皮的本,这次亦是余海下来,亲自接了,呈给唐代儒。
王福就在白鹭身侧站着,怀里抱着盐库账册,眼观鼻鼻观心,唯在白鹭说到自己家人时,睫毛微颤了一下。
我看了几次都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今日为何竟能不顾家人安危,为我直言。
唐代儒翻着那蓝皮本,那本子用的是最低等的粗纸,每翻一页都发出“嘶啦”一声。他看完了,又递给余海,余海却只略略翻了几页便合起来。
王县丞在五仙县里名声不大好,他作为县令,一向知情。
只是王县丞是纪信与贾淳青商议后拨下来的,他也不能立时就换了他。今天这一桩事,恰好可以去他掣肘,日后行事便能更方便些了。
于是余海看向唐代儒,“唐老爷,后宅之事下官不大了解,但有些却是真的。”
唐代儒却不接余海的话,只看向白鹭,“告人得有证据,县丞再小,也是朝廷命官,堂下白鹭,你可有证据?”
余海连忙起身到了堂下,“下官愿为人证。”
唐代儒拢住衣袖,似笑非笑,“余公子,你与王县丞向来不睦,你的证词,本官自然信不得。”
“白鹭有人证。”
白鹭复又低下头来,“但请唐老爷去王县丞府上,请来白鹭的姐姐与王福公子的家人。”
“还有东田的老李,他也可以做人证,下官那日曾在集上见了他。”余海一扬脸便往门外去寻,“老李今日可来了?”
门外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到底还是有人憋不住,“县令,李老头已死了半个月了。”
“当真?”
余海一惊,随即想起曾经蔓延在五仙县里的瘟疫。
那瘟疫起的古怪也去的蹊跷,之前李老头确实也被报了染病,移去了那个院子。只是余海退了高热后再去看,那院子落了锁,李老头也回了家,上次在集上看见,他还格外热情洋溢的和李老头打了招呼。
唐代儒许是听见了余海和百姓的对话,他一拍惊堂木,冲着堂下的衙役喝道,“你们聋了吗?去把王县丞府上的人带过来!”
极少见唐代儒有这样愤怒的时候,堂内连带着门外的百姓们都一起噤了声。至于东田的李老头到底死没死,现在没有人敢讨论,说来也与他们实在无关。
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复命,说王县丞府上的人都悬梁了,他们去得迟,没有一个人救下来。
我看见白鹭的肩抖了抖,王福原先抱着的胳膊一松,账册“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接着他弯腰捡起账册,深深吸了一口气,“唐老爷,下官还有物证。”
王福的物证是王县丞写的信,亲笔信。
王福说自己家人一直客居在王县丞府上,说是客居,倒不如说自他被高士雯点进盐库后,家里人就被王县丞带进了府里。
他被准许每十天与家里人见一面,有一次要去见,自家尚不足十五的小妹却死活都不肯见他。娘亲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一直哭,他问不出结果,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王县丞这人贪淫好色,就连府中婢女也没有一个干净的,更何况他那如花似玉的妹妹?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动了扳倒王县丞的心思。
知道张家兄弟得王县丞青眼,他们又爱喝酒,他便下了血本请他们喝。他们要霸着盐库,他便由着他们顺着他们,日复一日的,竟也打听出了不少东西。
譬如王县丞每隔七日就要往平湖郡里去一封信,而这封信,便要经张家兄弟的手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