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番外(107)
我们并没有说多少话,吹打的礼官们节奏都没有乱过,但其木格冲我点头的时候,那一瞬,礼乐都似暂停了一样。
长长的红毯一路铺上漆金的圆台,圆台上站着阿巴亥与涅奢耆。
其木格接过锦盒,转身走向他们。
今日的仪式,虽在王宫内举办,但主宾是大教主其木格。他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就连白胡子也梳的一丝不苟,串上了宝珠。
捧出云空的舍利后,众教徒行礼,阿巴亥用西凉语言念了一长串的话。接着就是不住的合掌,顶礼,躬身……我也数不清到底躬了多少次。
……
……
最后云空的舍利供在了一个琉璃小柜里,就连放着那些嫡传弟子骨灰的锦盒也收在了琉璃小柜的下层。
这仪式从寅时起,一直到未时末才结束。
沉重的礼服压得我肩膀失了知觉,嘴唇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脑子里的思绪也飘渺起来了。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晕厥的时候,我总算等到了涅奢耆一声,“礼毕——”
第一个退出千门殿,我长松了一口气,终于体验到了作为大夏特使的特权。
只是还未走几步,青佩便追上来,“今晚千门殿偏殿设宴,请特使务必到场。”
回了交芦馆,又是一阵梳洗,还不及多缓口几口气,便又到了赴宴的时候。
这次不必再穿着礼服,只换了宽袍大袖的便衣,依旧是青佩来接我。他躬身对我道,“巫族其实一直都在王都里,特使今日提了那个条件,其木格便与国主商议,把族长也请了来。”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一点头。
还未迈出门槛,青佩又压低了声音道,“千门殿酉时三刻来了消息,扬州节度使黄克宗收编了飞贲军,这就要打进京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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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我脚步一滞。
但也只是一滞而已。
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比我盘算的日子还要早一些。按我的计划,该是我了结了西凉的事情返程之时,黄克宗率扬州卫联合飞贲军, 先解了丹州之围, 再北上攻下春斐郡,然后在滁州休整。
此时虎威营与滁州卫皆是残兵败将,而他们得胜之军,又倍数于卓州卫, 便是情急之中调防前来也守不住。
卓州沦陷, 北上京师,就如探囊取物。
而那时处处兵乱, 我又怎么能顺利回到京师去?
眼睁睁看着护持之王朝的倾颓,对于尹川王这样恶趣味的人来说,该是一件极其趁意的事情。
可眼下我尚在西凉。
我在西凉, 西凉尚如一潭不见底的水。
伸手搅一搅, 也不知道还能搅起什么鱼龙精怪来。
此时就算有飞贲军,也不该是什么好的时机。除非京师……我来西凉前,圣上咳嗽已好多了, 所以应当不会是因为京师有变的缘故。
我抬眼继续往前走,“知道了。”
千门殿是西凉王宫最贵重的大殿。今日在左侧殿行了舍利回国的仪式,晚宴便设在了右侧殿里。
青佩带我到的时候,国主与国师已候在了那里。
阿巴亥起身, 笑着招呼我。
他似乎有些太热情了。
相较而言, 涅奢耆则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跟着站起身来, “特使请坐。”
我刚在两人右侧坐定,其木格和赤哲孥孛便依次进来。
阿巴亥再次起身, 迎其木格在左侧坐下。
赤哲孥孛赤着上身,颈间重叠戴着几串贝壳与虎牙珠子,后背涂了一只巨大的赤蝎,腰间穿着兽皮做的垮裤。不像是巫族族长,更似书上所说的远古蛮人。
他手里持着一柄金杖,看了我几眼,在其木格身后站定。
今日他来,应着的,是其木格小弟子的身份。
我特意多看了那柄金杖几眼,杖顶缠了九条金蛇,朝着各个方向吐着蛇信。九种颜色的晶石做眼睛,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闪着清利的光。
纯金的柄上刻满了符文,灿烈阴鸷,这样两个词,却又如此和谐的融在了一起。
我多看了把柄金杖几眼。
巫族的族长,自出生之时就要行的立杖仪式,此后这柄金杖就会一直随身带着。一直到身死杖倒,指引族人寻找下一任族长的转世重生。
其木格紧紧盯着我。
我对他一笑。
其木格从初见我就不友好,我提出要见赤哲孥孛,又是在与他明争暗斗的西凉王宫之中,愈发叫他提心吊胆。
下午的时候,我通过青佩,委托阿巴亥往丹州去了一封信。
用的是大夏的语言,特地提了千门殿的名字。
这封信会被其木格潜藏在王宫里的细作发现,若我猜的不错,等到开宴的时候,就会有人把这封信送回到阿巴亥面前。
我斟了一杯酒,带着丁四平,绕过阿巴亥与涅奢耆,去与其木格碰杯。
“在京师时,外臣与云空师父是至交。这杯酒,外臣想与大教主共饮,奠念云空师父。”
如今云空已经不在了,什么话自然都是随我说,其木格没法去核对。就算他对云空死因存疑,如今也只能起身,与我喝了这一杯。
丁四平则举杯,对赤哲孥孛示意。
今天丁四平换了衣裳,金甲之外罩了蓝白相间的长衫,腰间系了一条缎带。
见惯了他穿窄袖短衣的利索,不曾想,他穿这样文气的衣裳倒也架的起来。我在他的腰带上多看了几眼,这种穿法,还得追溯到我未出生时,京师兴起翩翩公子遗世独立的时候。
宽袍大袖,极是风雅。
涅奢耆起身与他们二人解释,“这是大夏的礼仪,特使是示好的意思。”
青佩躬身跟在我身边,低眉顺眼,大气也不出一声。
其木格看向青佩,“是吗?”
青衿预见到临远侯府会出事的时候,青佩才不到十岁。
他是家生子,自生下来就是侯府的侍从。只是老子娘地位低些,他便也不如旁的家生子那样入得了临远候的眼,只跟着青衿在书房里当差。
十岁那年,青衿说服了他。
正是可塑造的年龄,被游历到大夏的其木格带回到西凉,本想培养成自己的弟子的,但涅奢耆喜欢他的稳重机灵,带回了王宫,调/教了几年后,送到了国主阿巴亥身边伺候。可以说,站在西凉国最顶端的几人,几乎都与青佩有过半师之谊。
婢女们正陆续上着酒菜,我们四人面对面的站着,唯有青佩一人躬身。
他道,“是这样的,夏人敬酒,以表尊敬。”
其木格和赤哲孥孛一同饮尽了酒,我又叫亲手满上。
“这是京师新酿的酒,用汉话来说叫崆峒。”
“崆峒是大夏这一座山,这山高峻,喻此酒郁烈浓醇。外臣谨以此杯,祝教主福寿绵长。”
赤哲孥孛跟着其木格的动作,一仰脖子。
丁四平要斟酒,青佩却赶了几步,自丁四平手中接过来,温声道,“青佩来吧。”
大袖不过一交错,酒壶便到了青佩手中。
酒壶是乌金造的,我自丹州带来,沉甸甸的颜色,四处镂花共镶了四颗珠子,两红两绿,鲜艳无比,格外妖异。
青佩略一侧酒壶,“大教主请。”
崆峒酒烈,一出壶口便腾开了甘醇的酒味,就连涅奢耆也往我们这边看了几眼。
我回望过去,阿巴亥则一直饶有兴趣的盯着我们。
青佩斟完酒后退了几步,阿巴亥道,“来,给本王也斟一杯。”
其木格深吸一口,“这酒……香味很重。”
“外臣谨以第三杯酒,恭祝大教主与族长。”我朝着赤哲孥孛举了举杯,“愿两位得偿所愿,得之无悔。”
配套的酒杯亦是乌金所造。
对应的,杯壁上也镶了四颗珠子。我微微垂眼,看着浸在杯中的珠子。
乌金贴着唇,便是酒烈如斯,也抵不住烈酒入口之后,留在舌尖的那一线凉意。
“慢着!”
殿门处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其木格放下杯子往过瞧,赤哲孥孛正是仰着脖子的状态,丁四平要回身放杯子,不料胳膊肘磕上赤哲孥孛的杯底,转身时一推,推着烈酒尽数入了喉。赤哲孥孛吸岔了气,一直咳了许久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