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番外(106)
我惊问,“你是谁?”
“小的叫青佩。”那人躬身,“曾与青衿一道伺候临远候的。”
身处异国他乡,身边无人监视,谈论起旧事时就要更从容一些。
提起临远候来的时候,青佩亦叹道,“青衿早有预见,知道侯府要败落不过一夕之事,因而那时小的才扛不住逃出了大夏。跟在国主身边伺候。”
提起涅奢耆,我有些好奇,“他多大了?怎么总瞧不出年龄。”
“国师许比国主大十二岁。”青佩道,“这也是小的自己推出来的,西凉人不说年龄,只是每十二年便要举行一次葬仪,小的后来才知道,那葬仪是为过去的自己办的,而国师要比国主多办一次。”
他又多问了些京师的事,听到到尹川王谋逆后,叹道,“尹川王筹谋要比临远候早许多,临远候不过就是一杆枪罢了。只是圣上总不信。”
圣上总是不信。
除了他自己,他从来不信别人。
一路回了交芦馆,我从他嘴里听了不少京师旧事,错综复杂的根系派别,总算清明了不少。送我进门时,他对我一躬身,“此前接过青衿的一封信,知道青衿在特使身边过的不错。若有可能,还请特使与国主说请,叶落归根,青佩也想回大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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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好。”
倒也不是难事。
只是我脑子又慢了一拍, “青衿什么时候给你来过信?”
沐浴完了,我换了寝衣靠在榻上,手里翻了一沓纸, 只是下意识的翻着, 眼里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聚在我身边的,我知道。
只是当年我一直以为这个目标是跟着我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而非是打击报复尹川王。
真相很残酷。
比我能想到的,远还要残酷的多。
青衿自打到了我身边就一直耳提面命, 叫我与明诚之交好, 想来他与明诚之也不知在私底下筹谋了多少次,才成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尹川王的确该死。
但我一点也不想毫无自主权的, 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别人挥出去的刀。
我想的出神,就连马凡和丁四平回来也丝毫不觉, 还是丁四平从我手里抽走了那些纸我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丁四平把那沓纸放在桌上, 拉了两张凳子来招呼马凡一道坐下。
“我们今儿还真找见个铺面不错。”
“地段也好,门面大,后头是三进的院子。”马凡补充, “还有个地窖,种、采、酿、卖一体,省了许多车马费。租金也不贵,一年四两银子。”
“这么便宜?”
惊喜过后, 我迅速冷静下来, “别又有什么阴谋吧。”
“不是阴谋。”马凡道,“租那酒馆的原先也是夏人,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西凉禁军带走了, 至今也未曾回来。老板怕惹事,所以急着脱手。”
夏人。
禁军。
这几个关键词,叫我联想到了涅奢耆今日与我说起的铁浮屠。
大约那酒馆本就是铁浮屠的地方,他们误打误撞,竟又找到了那处去。如此,倒也省了许多事了。
于是我挑拣着与他们二人说了一遍情报网的事情,马凡自然无不可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西凉死士害死了五仙县那么多人,我能拉下一个不亏,两个翻倍,三个血赚!”
丁四平也道,“可。”
于是这件事就说定了,明日我去参加那个什么仪式,顺带看看能不能用青佩说的话再换些什么利益。马凡则负责与那酒馆老板的交接。
等到马凡回了自己房间后,丁四平才拿起那沓纸问我,“谁送来的?”
这沓纸上记了不少,天丒诸教与巫族阖族信息都在上头,尤其是其木格和赤哲孥两个人,加粗描了一圈,想不注意到都难。丁四平只是大致一翻,并没有看这沓纸最后还夹了一张,是青佩写的,关乎西凉朝局的消息。
我接过来,假意整了整,“是阿巴亥身边的一个侍从。”
其实我本也未曾打算瞒着丁四平,只不知为何,他主动来问我,我反而不想说了。
“这东西有用。”
丁四平也不疑我。
他摸着下巴道,“巫族人这么傻……对族长的话丝毫不疑,因而咱们操控了族长就算是操控了他们。”
我看了一眼那张纸,赤哲孥孛去年刚办的第四次葬仪,算来正是知命之年,要操控这样一个人,谈何容易?
丁四平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又接了一句,“太难了,还是直接杀了吧。”
杀了也不容易……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我忽然想到巫族那个格外诡异的立杖仪式。找机会杀了赤哲孥孛,想办法操控所谓老族长的转世重生,那唯族长之命是听的巫族人,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归顺了。
当然,杀老族长是需要筹划的。
我踌躇了一晚上,最终也没把青佩的事儿告诉丁四平。
第二日穿好礼服,依然是青佩来迎我。
他躬身在前头带路的模样,经常叫我一个恍惚就想起青衿来。
也不知那临远候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将身边的侍从都调/教的这样出色。
到了千门殿,国主阿巴亥、国师涅奢耆、大教主其木格及其弟子都来了,各自穿着礼服,神情恭敬而庄肃。
礼官先唱礼,唱完了,我按照青佩的提醒,从丁四平手里接过锦盒,开始念词“谨遵大夏圣上之令……忧勉自身,爱育生灵,外臣遵贵国礼仪,奉还云空师父真身……”
这稿子是鸿胪寺写的,我背了很多天。
其实我觉得没多少必要背,西凉王宫里懂汉话的不多,除了涅奢耆和青佩,大概也没别人了。不管我今天说了什么,涅奢耆也会翻译成好听的说给诸人。
云空是其木格的弟子,背完了,我得把盒子交给其木格。
现在其木格正带着两列弟子走过来。
我举起锦盒,青佩把我的话翻译给其木格,“这盒子里除了云空师父的舍利,还有他亲传弟子的骨灰。”
其木格有三十名弟子,囊括了夏人、南挝人与西凉的白族和巫族。便是没有云空尸骨烧出舍利一事,他也是西凉国境内排名第一的大教门。
而云空,是其木格派往大夏的第一名弟子。
云空的弟子,也是他在大夏的第一批再传弟子。
其实按照其木格的计划,他们该以涪陵寺为据点,先在京师权贵之中依附佛、道两教的教理来渗透自家思想,虽用时长些,却没有一丁点的风险。不料张一清投了尹川王,而云空作为张一清的师父,只能跟着卷进去。收尾也好,擦屁股也罢,都没做利索,结果还连累了那么多的再传弟子。
说的大一点,完全动摇了天丒教在大夏的根基。
其木格看了我一眼,在我面前站住。
青佩继续翻译,“其实作乱的只有张一清一人,云空师父与其弟子何其无辜。”
此刻阿巴亥和涅奢耆在高台之上,离其木格和我还有很长的距离。他们只看得到其木格和我在说话,却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
我继续道,“大夏讲究株连,一人作恶,九族便都要斩草除根。可是被株连之人何罪之有?外臣在京师,得了闲便常往涪陵寺里去,云空师父大善,遭此一劫,外臣心里也不安啊。”
其木格向我伸出手。
“这是教内的杂事,就不劳特使费心了。”
我捧着锦盒,没有松开。
昨天阿巴亥给我的那沓纸上说了其木格的性子,他将攻克京师这样的难关留给云空,一是看重,二便是信赖。他与云空即是师徒也是好友,云空的弟子张一清却搭上了自己关门弟子赤哲孥孛的线,口口声声要止战的天丒教竟出了这么多死士,若非为着大局计,他必然是要清理门户的。
人都喜欢折中。
于是我道,“昨日国主提到巫族,外臣想见见。”
见其木格神色微有松动,我趁热打铁,“久有耳闻,只想见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