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呼吸(14)
“这么早就睡了?”他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回了一条:晚安。
没想到那头马上又回了过来:明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今天还没逛够吗。”庄豫皱着眉回道:明天不能休息一下吗?
秦暄杨回信息的速度简直刷新了庄豫的认识:我知道一间很好吃的店,明天去试一下?只吃饭,绝不逛街!
他本想拒绝,但还是犹豫了一下:好吧。
秦暄杨回复:OH YEAH,那明天见。晚安!
“这人兴致怎么总是这么高涨。”庄豫叹了叹气:晚安。别再回复了,我睡了。
按下发送,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眼睛闭上不过几秒,又睁了开来。然后拿起手机,打开网页,找到了之前秦暄杨给他展示过的那个问答平台。
果然,在页面上显示的“最新提问”一栏下,两分钟前有个匿名用户发布了一个新问题:
今天终于跟男神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了,请问人生在世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由于提问才刚刚发布,下面还没有任何回答。庄豫盯着那个问题看了好几秒,然后点了右下角的“回答”:
赶紧洗洗睡了QXY!你再在这种网站提问小心我跟你分手!
点击“确认”后,他退出了网页。然后笑着关了灯。
头一次觉得,谈恋爱也可以很有趣。
第9章 关键词9:永川、老街区
“谈恋爱一点都不有趣。”
书房里,远晨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依旧保持那个屈膝坐在转椅的姿势面向电脑。
正在一旁书架上找书的庄豫听罢,扭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远晨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摊出右手开始清数起来:“你想想啊,首先,要遇到一个能交心、谈得来的人就是一件极小概率的事——为了遇见他,你得不停地社交,不停地扩展自己的交友圈,这难道不麻烦吗?其次,就算遇到了对方,你喜欢他而他又喜欢你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为了让他喜欢你,你得不停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接近他,这难道不麻烦吗?再次,就算你们两情相悦,但两个人恋爱不可避免会出现诸多摩擦,到时候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难道不耗损精力,不麻烦吗?”
远晨已经把手指收回了三根,看样子还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
“第四,就算你们经历了无数次吵架和好后,依旧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命运之人,决定要用一张结婚证书与对方绑在一起。但结婚之后,婆媳矛盾啊、对孩子的养育问题啊,过年走亲戚的争吵啊,种种冲突只多不少,难道不麻烦吗?”
她说着收起无名指,最后叹了一口气:“况且我们女人在婚姻中要付出的,往往比男人更多。因此,我是绝对不会结婚的。”
她说完,整个手掌握成拳头,朝庄豫眨了眨眼。
庄豫仔细思量她的话,觉得说得倒是挺有道理。
“阿姨叔叔知道你的想法吗?”
远晨耸耸肩:“他们知道啊,一开始也会劝我说什么结婚生子人伦正道之类的屁话,不过他们劝我,我也劝他们,久而久之,他们知道我决心已下,就不再管了。”
庄豫从书架上拿起一本灰色封面的书,一边道:“这也好。”
“你呢?”她从电脑上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庄豫,“据我的经验,只要大学一毕业,父母就会开始帮孩子张罗恋爱结婚的事。你应该也被催过吧?”
他无奈地笑了:“确实有……不过……”
右手摩娑着书籍灰色的布面,指尖触到一片粗糙与温柔并存的纹理。
“……不过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
远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受过伤?”
庄豫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那种感觉。”远晨摆了摆手,“不过……你不想说就算了,就当我在胡说八道。”
他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却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受过伤吗?
那算受伤吗?
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定义,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讲起他跟秦暄杨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始于一个夏天的玩笑,一场因寂寞而生的游戏。本以为最终会恰到好处地收场,双方潇洒地互道再见,却没想到还是演变至今天这种局面。
他将手放在书籍的布面上,仿佛在寻求细微的安慰。
就像在黑暗之中安静仰望远方的光柱一般。
像一场神圣的、卑微的祷告。
下午,他们前往老街区。
目的地是周楚瑶家附近,秦暄杨的家。
虽然远扬已经提前为他做好了心理建设,一再提醒他,秦暄杨家已经废弃了。但当真正目睹废屋,他仍感到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闷。
夏日的阳光里,他的脸被晒得泛红。
他站地老街区的一幢房屋前,默默无语地看着那幢白色的废弃房屋。
老街区街很安静。老住户接二连三的搬离使这条街道迅速地衰落,这里的每家每户仍像永川镇的其他地方一样:青瓦白墙,只是院前屋后的花园和菜地早已荒芜,不是长满了杂草,就是堆满了废弃的建筑木料。
那些房屋年久失修,被人们遗忘在风雨中,草籽落进瓦缝里,慢慢迎着阳光成长,野花的种子被风吹到这里,便就在泥土里生根发芽。
它们独自成长,独自盛放,无人照料。和这逐渐腐朽的房屋一样,慢慢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
秦家的房屋也是一样,十数年的弃置后,院子里已经长满了荒草,门廊和窗棂也腐朽了,阳光照不进的屋内,只有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尘埃在无声飞舞。
庄豫看着那幢白色的房屋,心里涌出一股酸楚。
没有风。
什么都没有。
他不在这里。
陪他前来的远扬在院子里看着齐膝的荒草,摇了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没回来过。”
为他们领路的周楚瑶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子,说道:“都十二年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远扬也有些失望地看向庄豫:“小庄哥,你有没有别的线索能找到秦暄杨?电话号码啊什么的,永川估计是没戏了。”
他摇头,又默默地看了那幢房子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算了,他可能不想见我。”
说完他颇落寞地转身往西边走。
“小庄哥,你去哪?回家的路在这边!”远扬喊了一声,庄豫却淡淡地应了一句:“我去山脚下走走,呆会儿就回去。”
“那我跟你一块——”远扬颇不识时务地想跟上去,却被周楚瑶拉住了:“随他吧。”
“可他人生地不熟的……”
“我会好好看着他,你先回去。”她制止了要跟上去的远扬,“我有话跟他说。”
远扬觉得奇怪,但又不好违抗周楚瑶,只好停在原地。
周楚瑶则转身跟随着庄豫的脚步,蝉鸣声越来越喧嚣。
庄豫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昨天的河边。水位已经降至正常线,河边的草地绿意盎然。他在树荫下停下来——就在周楚瑶昨天吹口琴的地方。
“你昨天吹的是什么曲子?”他回头问。
周楚瑶停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她的冷漠面容也显得格外明亮动人。
“绿袖子,英国民谣。”她从衣袋里掏出一管口琴,递给了庄豫,“这给你。”
庄豫略带疑惑地接过口琴,那管口琴看来有些年头了,小小的,似乎是儿童用的。
微风轻吹起她的长发,她直视着庄豫的眼睛:“这是秦暄杨的口琴。搬家的时候,他送我的。”
他的手微微颤了颤。
“最初教我吹口琴的也是他。那时他就住在隔壁,我还小时,每天黄昏都能听到从他家的院子里传来口琴声。后来我跟他慢慢熟了,他就教我一些简单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