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之嘉木+番外(14)
“那、你、装、受、伤……?”陈旭从牙缝里往外挤。
“感……细菌感染风险?”陆嘉木被他瞪得险些失语。
沉默。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陈旭眼圈红了起来,泛出水光,又气又憋屈地哽了一下,才艰难地说出话。
“陆嘉木,玩我有意思吗?”
他搞砸了。
他看着陈旭垂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疯狂上头的肾上腺素又忽而消退,只留下他颤抖的手指和半边身子。
现在那只手抬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
陆嘉木当时就麻爪了,先是试图伸手拉他,被陈旭一巴掌甩开,他就保持着手臂悬空的滑稽姿势,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我……我来不及学这个了……我……”
陈旭的眼神终于回到陆嘉木身上,可他的神色陆嘉木却根本看不懂。
是愤怒、悲伤、厌恶,还是——恐惧?
课本上没有教过他这些,他只看到陈旭眼睛里即将夺眶的眼泪,只感到深切的痛苦和愧疚,这反应机制里没有理性的参与,没有谁决定了一个人的难过必将十倍百倍地刺入另一个人的胸膛,因为这本就不是合理的,也没有逻辑可言。
“对不起,”陆嘉木说,“对不起。”
陈旭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用力地揉搓自己的脸,好像这样额角和鼻子的红色就只是外力造成的毛细血管扩张。
手放下来时,他眼里的泪水已经没了。
但是陆嘉木知道他哭了。
这一幕会永远地刻在陆嘉木的脑子里。
陈旭还没憋出话来,他无法发声,因为咽喉酸涩的肌肉还在紧绷着发抖,如同卡住了一颗不存在的球。这是精神受到强烈刺激而引起的生理反应,这些陆嘉木都知道。
所以,最后,陆嘉木说:“我不走。”
陈旭看起来想杀人。
陆嘉木:“我爱你。”
第31章 谈恋爱没课本(五)
客厅,陆嘉木蹲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上交赃物似的,把灰壳的平凡商务本双手捧到了陈旭手边。
陈旭一时被日程表里密密麻麻的小字惊到了,他本来就因为情绪起伏有点腿软,这下又往沙发里又陷了几分。
“你就是……”这么追我的?
后半句太耻了,陈旭没问出来。
但是陆嘉木的眼神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点开陆嘉木同学标注了“学习资料”的文件夹,一般人都往里装见不得人的东西,陆同学就非常实在地收集了几个G的……电子书和公开课。
里面有正儿八经的心理学书籍,这种的一般标题里都不太乱带“心理学”这仨字,除非确实有此分支,那也普遍标注了作者的教授身份或者本书属于某大学心理学系推荐读物之类的字样。
然而与此同时,也有大量的直接以“恋爱心理学”“爱情心理学”当标题,作者名不见经传或传为FBI探员的野鸡出版物,更有甚者将“套路”“撩人”“两性”用在封面大字哗众取宠。
最闹心的是这里面还掺杂着不久前网络上广为流传的情话短信大全——第一版印刷在十几年前那种。
以陆嘉木的记忆力,这里头估计一多半都已经直接进入他的大脑资料库了。
陈旭真想穿越回俩礼拜前劝住陆嘉木。
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都有了源头,扮酷耍帅放烟花,全怪这些资料教情话教撒谎还教装病,要不是还有几本教材撑着理论框架,都不知道陆嘉木能学成什么样子。
心情好复杂。
这种复杂好熟悉,好像这半个月都在体验这种感觉。
宛如家长一时没看住,青春期的孩子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旷课逃学,还试图给勤勤恳恳的老父亲上烟敬酒。
陈旭:好累,想黑化,想逆CP。
陈旭语重心长:“嘉木,你学的这些‘秘诀’和‘法门’,有哪次是真的有用的吗?”
还沉浸在考试作弊被发现的悔恨中的陆嘉木闻言一愣,被爱情冲昏的大脑往回读了读档,赫然发现小抄里的知识点跟他得分的题都没对上。
巧就巧在,他的学习行为和陈旭的正面反馈总是一前一后,交替发生,显得好像是陆嘉木在似是而非中学会了什么恋爱技巧,实际上两者之间并没有因果关系。
陆嘉木恍然若失:“怪不得说人类的本质是鸽子……”
陈旭:???
陆嘉木指着某本行为学相关电子书:“我和斯金纳的鸽子有什么区别呢?网络流行语,真妙啊。”
陈旭:不,妙的是你。
全场最妙陆嘉木就跟收集舆情的小打杂一样,给各类流行语都做了个文档,什么“境泽定理”“禁止套娃”“彩虹屁”,应有尽有。
可惜列了半天也没列明白鸽子的具体含义,净研究彩虹屁了。幸亏发现得早,要不明天他这门课也要结课了,陈旭还不得再被气一轮。
合上陆嘉木的电脑,陈旭感觉灵魂受到了涤荡。
就陆嘉木这种恋爱方法论,普通人还真学不来,光看资料就能累断气。然而普通人也不需要这样大量集中的信息输入,谈个恋爱都要先学原理,这已经从淳朴落入自卑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电脑放在一边,两手齐上揉乱了陆嘉木的狗头。
“累不累?”陈旭把陆嘉木的脸托在手心里,有一点点抱抱他的冲动。
“唔累。”陆嘉木含糊地回答,眼神里还带着小心,显然是还在担心陈旭对这件事的反应。
“陆嘉木,唉……”
老父叹气。
夜很深了,陆嘉木是被陈旭手牵着手带回的卧室。
总算实现了相拥而眠的朴素愿望。
第32章 谈恋爱没课本(六)
第二天陈旭还是得去上班,时间有限,他也没想出能给陆嘉木消磨时间的好法子,只好临走给小陆同学安排了个任务:给猫爷洗澡。如果还有多余的时间,那就再顺便刷个牙。
陆嘉木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网上收集资料。
大概八成是出于已经很固定的行为模式,还有两成——呵,是怂的。
至于潇洒离家的陈先生,从进地铁站开始,脑子里就循环播放陆嘉木的密集恐惧版日程表,和他那耽误金边眼镜职业发展的无辜眼神。
他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拖着个小行李箱就从欧洲飞回T市的呢?一个前沿领域的科研人员,整天在夕阳红小区的公寓里研究流行文化……
脑内辩论的议题并不轻松,正因为陆嘉木的付出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样的全情投入。
有句讲句,陈旭自认为是个优质青年,除了离异没车父母健在以外,基本满足当今婚恋市场的普遍需求。
但是陆嘉木本身与“普遍”这种词就是近乎绝缘的。
打完卡坐到工位上,陈旭还在与自己辩论。问题生问题,生生不息:爱情是不是本能?陆嘉木这样不计成本地改变自己是否值得?变了的陆嘉木还是不是他自己?未来陆嘉木社交圈会不会扩大?他和陆嘉木的关系究竟能走多远?
你永远都猜不到一个曾经立志写小说的中文系学生能有多大的脑洞,尤其是在致命弱点被击中的情况下。
如果陆嘉木需要如此努力才能爱他,那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习得的“剧本”?
想来想去,一整天心不在焉,走到小区里时,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荒谬的可能性。
想到最后,陈旭已经彻底忘记了走之前给陆嘉木安排的任务。
他正在门口犹豫是掏钥匙还是敲门,就听到屋里隐约传来拆家一样的动静,其中还夹杂着猫爷的夺命尖啸。
要命了!陈旭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关门,锁上门就立刻呼唤陆嘉木:“出什么事了?!”
结果陆嘉木还没回答,一只湿漉漉的猫爷就光速冲出来愤怒嘶叫,卫生间门口翻涌的泡沫顿时点醒了陈旭。合着这是给猫洗澡呢,不知道还以为黑手党上门讨债。
一身狼狈的陆嘉木这才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脑袋来:“没事……”
陈旭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
陆嘉木镇定补充:“我来收拾。”
陈旭当然不可能真的让陆嘉木一个人打扫战场。况且猫爷那一身毛还得重新清洗,连带着被它打湿的地板和家具都要擦干净,这再加上乱成拆迁现场的卫生间,也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干完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