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薛定谔[星际](56)
“没事。”薛逸回答,
舞台妆十分浓重,只面妆就花了四十几分钟才化好,塞西娅又小心翼翼地给他套上一头发梢垂过臀部的银白色假发,编了几缕发丝,又穿上银白色的铃铛。
薛逸的服饰本就是一身洁白的广袖长衫,下摆用半透明的薄纱剪裁出花瓣的样式,配以浅紫和嫩绿的丝绦,显得仙意缥缈。他的皮肤白皙,手腕和脚腕戴了一圈银铃,此时再加上一头白发,更是卓尔不群,配得上“梨花仙”这三个字。
特里莎早已换好自己的浅紫色舞裙,这时捧来两把亮银色细剑,递到薛逸手里,道:“来来来,造型摆好,我们合影!”
薛逸无奈地被她拉起来,走到后台大厅的空旷处。四个伴舞的女孩子两紫两绿,两左两右,将薛逸围在中间。特里莎将手环上的小蝴蝶装饰结往外一拉,那只蝴蝶竟牵着一根线飞了出去,稳稳当当悬停在几人面前不远处。
这个阵仗薛逸早就领教过无数回了,此时十分淡定地将双剑握在手里,微微侧身,面向蝴蝶镜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等拍照结束,他立刻站远了些。
特里莎将蝴蝶镜头收回,看了照片的效果,果不其然地尖叫起来:“还是好帅好帅啊啊怎么办——!”
她的尖叫吸引了后台的无数目光,乐舞专业的学姐们看到妆容齐备的薛逸,无不眼前一亮,一个个凑上来求合影。
她们或许曾经因为一些流言而轻视过薛逸,但经过一周的观察,这个小师弟每晚在训练室练习时的刻苦身影她们几乎全都见过。一个人的出身他自己无法决定,但一个如此刻苦努力的人,怎么可能如传言中那般不堪?于是,薛逸就成了乐舞专业所有年级学生们心中暗下决心要好好保护的小师弟。
何况,小师弟的这个扮相真的是仙出天际啊!
“集合集合!”有老师在后台大门边喊道,“三年级合唱的准备了!马上就开场了,不要打闹,把你们的气息调整匀。”
学姐们嘻嘻哈哈地走了,晚会即将开场,众人也都散开。薛逸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节目一个个上场,在后台可以听到台前传来的阵阵掌声与欢呼,薛逸坐在后台化妆镜前,看着镜子中因为妆容而显得越发雌雄莫辨的脸庞,微微有些怔忡。
他竟然,回到舞台上了。
久远的曾经,一场车祸夺去了他闪耀在舞台的机会,也是久远的曾经,一场大火却带给他新生。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此时竟有些发热,将一种名为庆幸的情绪化开在他的每一寸血骨肌肤之中。
他闭了闭眼,听着台前报幕员隐约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光华。
……
大礼堂此时正陷入一片黑暗,周围寂静无声,仿佛恒久的宇宙。
这宇宙中没有星辰,没有光辉,大家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连方才节目中的繁华与喧嚣都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渐渐沉淀,沉入幽深古井,再也见不到一丝波澜。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人群将要忍受不住这寂静与黑暗时,一声清脆的银铃轻响传来。若隐若现,若即若离。隔了许久,才传来第二声,然后是第三声……
舞台上渐渐有光出现,但那一抹浅淡的光隐隐约约,虚无缥缈,竟是被重重雾霭遮掩着。
随着铃音轻响,舞台上的雾气稀薄了些许,露出一棵茕茕孑立的花树。
这棵树有着白玉般浅绿色的枝干,树冠由无数细密的雪白花朵组成,在雾气中仿佛孤芳自赏,却又乍现乍隐,看不真切。
四名身着轻羽罗纱的少女从雾中款款而来,她们围着舞台中心的花树起舞,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似乎有风来,雾气缭绕着,打出些许气旋,树冠有花瓣飘散。这些花瓣越飘越多,越飘越多,终于将整株花树团团包裹。
这时,有人语随着银铃叮咚的节奏轻声呢喃,起先听不大清楚,渐渐地,这一句句呢喃却压过铃音,清越得如同环佩相触,金玉交鸣。
“玉树为骨,霜雪为魂。天姿灵秀,不染凡尘。浩气清英,仙材卓荦,瑶台归去,空留余春……”
这声音仿佛跨越亘古的时空,杳杳飘来,一音一韵无不敲击在所有人的心房。
观众们忍不住向着花瓣飞舞的舞台中心看去,却只能隐约辨别其中似乎有个人影。那人影在白色花瓣的缝隙中透出仿佛虚幻的白色轮廓,又好像和花瓣融为一体。
大家不知道这人从何处来,为谁而来;不知道他为何有着这样如真似幻的嗓音,又为何吟唱着这几句犹如天籁的诗篇?
银铃的声音骤然齐鸣,而后齐喑!
那团包裹着舞台的花瓣就在这个瞬间蓦然飞散,只余一个洁白的身影立在场中,一如玉人。
他微微垂着头,银色的长发如一挂瀑布飞流直下,一身广袖舞衣遮住了他的身形,却遮不住那高贵无匹、清泠无俦、仿佛谪仙下凡的气质。他眉目如画,神情淡然,浅粉色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后他慢慢抬起头,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倏然看来,眼角与额头的银色纹饰在灯光中忽而闪过,又瞬间消失,好一片波光潋滟。
这淡淡的一眼似乎不包含任何情绪,却不知为何令在场许多观众感到心头发颤。
四名少女舞起白玉色泽的丝绦,原来方才那花树的枝干竟是由这丝绦盘成的,她们舞姿恭敬,好像在迎接仙人下凡。细密的银铃声由弱至强,渐渐纷繁。
那仙人动了。
他踏出一步,赤丨裸的脚尖踏在铺满花瓣的舞台上,白皙的脚趾几乎与那洁白的花瓣同色,两者之间模糊了界限,就好像这人是由这些花瓣组成的一般。他脚踝间银铃轻颤,这一声清鸣却似乎盖过了周围少女身边的细碎声响。
随着这一脚踏出,他猛地舞起一对细剑!
细剑挑起了雾气,卷起了花瓣,击碎了灯光;它们氤氲如丝,纷飞如蝶,璀璨如星,围绕在场中的舞者身边,将他供为神灵。
这神灵是如此庄严圣洁,模糊了性别,模糊了年龄,只将一个纯净无暇的身影印在人们心中。
他的舞姿却一点也不阴柔,反而透着一股坚韧,藏着一丝坚定,宛如朝圣。一步,两步,踏着矢志不移的节奏。一双细剑在他的腕间灵巧跃动,时而如灵蛇游弋,乍现一道银光,时而如蝉翼翻飞,闪成一片虚影。
一颗颗银铃被细细的丝线系在他的脚踝、手腕和发间,随着他的舞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这些响声却并不杂乱,而是骤散骤和,凝聚成鼓点,却又比鼓声更带了些纤尘不染的干净气质。
他那双洁白的脚竟可以如此轻盈,踏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却踩不坏一片娇弱的花瓣;他那仿佛不堪一握的腰竟可以如此有力,弯成让人胆战心惊的弧度,却在下一刻甩身而起,一剑刺入空中。
此时此刻,这个正在起舞的白色身影无疑成为了全场观众目光的焦点,他用自己不染凡尘的身姿蛊惑了在场的所有人,让他们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仿佛害怕稍微一用力,就会将这一抹身影惊扰。
舞者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之中,观众也迷醉在舞者的舞姿之中,他们只觉得心里腾起无尽的欢愉,是这支舞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欢愉!
铃音渐弱,又变强,四名少女与那梨花仙子舞在了一起。叮叮咚咚的响声如同小溪汇入江河,水浆迸裂,纷纷繁繁砸落,又溅起新的水花。
随着银铃声音渐密,满地花瓣重新飞起,将五人的身影环绕其中。随后跟上来的是雾气,它们夹在花瓣里,悠悠扬扬,最终将整张舞台全数遮盖……
观众们着急了,他们还想再看一眼那梨花仙子!
然而,待雾气散去,场中唯余一棵琼枝玉干的梨花树,它安安静静立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繁华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