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番外(3)
楚汛说:“你当是菜市场买菜?还讨价还价。”
庄瀚学嘴倒是甜,且不知羞耻:“我是个废物嘛,还得楚哥帮我。”
楚汛顿觉心累。
工作太多,导致太晚下班,去季天泽家太迟。
季天泽冷着脸对他挑剔:“你有那么忙?既然不能按时不如早点和我说,害我等你。”
“你最近是怎么了?你又在走神?”
“早上也没准时。”
“那个ppt也做得不够好,我今天输给我讨厌的那个同事。”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
“楚汛!”
以前楚汛问他懒得做饭为何不买外卖,不想做家务干脆请个保洁。季天泽说:“外卖没你做的饭好吃,实在腻味。小时工总是手脚不干净,找不到好的,也不如你。小楚,你待我最好。”
好像他在他生命中必不可少。
楚汛晚饭没吃就赶去他家,本来就累得要死,饿得头昏,还要被骂,瞧着季天泽那张臭脸,被他辱骂,再想到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诸般烦心事,忽然笑了。
他发现自己确实挺贱的。
多好笑啊。
季天泽皱眉:“你笑什么?”
楚汛说:“笑我自己,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多年,现在才醒。”
季天泽有些心慌:“楚汛,你说什么?”
楚汛太累了,连话都不想再和他说,转身要走。
季天泽拉住他:“你说清楚是什么意思?这个年纪,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
楚汛甩开他的手:“意思就是,以后您请另找个跟班,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去。”
楚汛走到半路,回头,背后一片黑黢黢,空无一人,他笑下自己,放了狠话,还软弱地想给季天泽最后一次机会。
季天泽就不稀罕他,以挚友的名义钓了他那么多年,不过是因为他听话,做杂务不用给钱。
楚汛开车,觉得身体难受,在马路边停下车,靠在方向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那是昨天他去医院得到的诊断书。
他想拿出来给季天泽看,总找不到时机,以后也不必找了。
医生告知他,他已得绝症,寿命大抵只剩半年,如专心配合治疗且运气好,或能可怜兮兮地苟延残喘一年半载。
楚汛攥紧这张给他的命运判决死刑的纸,指甲刻破纸面,扎在手心,疼得他突兀笑起来。
就算他死了,地球也照样转动,世上如他这般的小民何止千百万,死不足惜。
他想告诉季天泽,可季天泽连他去医院都不知道,他几次三番想和季天泽说,季天泽连搭理都不搭理他。
他想把公司的工作处理好再离职,可下属在背后骂他,老板借机偷懒。他真的是必需吗?他不在了公司也不会即日倒闭。
至于父母,早就因为出柜断绝关系,已经五年没回过家。
是他太自恋,把自己看太重。
世上根本无人在乎他死活。
他这二十九年,活得乱七八糟像个傻子。
现在快死了,才想到要为自己活。
第2章
楚汛隔日一大早就打电话给庄瀚学:“请您今天务必准时到公司。”
庄瀚学打着哈欠随口应了,结果还是迟到一小时,刚坐下,楚汛就跟进来找他。
庄瀚学以为要被骂,马上摆出嬉皮笑脸,打算蒙混过关,楚汛一言不发,郑重递上一封整齐对折叠起的信纸。
庄瀚学不明所以,接过信,打开,最上五个字映入眼帘,触目惊心——辞职申请书。
他笑不出来了,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庄瀚学当然不同意:“楚哥,你别吓我。”
楚汛坚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庄瀚学和楚汛相处半年多,了解楚汛性格,勤劳认真像上一辈人,不苟言笑,不应拿辞职开玩笑。
楚汛还说:“今天我便不准备工作了,请今天批复,谢谢。”
庄瀚学不可思议地说:“到了下个月就可以拿到年底奖金,你不要了?你这样突然辞职,连离职金都拿不到。”
楚汛麻木地说:“不要了。”有钱也买不到命。
庄瀚学纠结:“这般突然……我就算马上找到人替你,交接工作至少一个月。”
楚汛:“你自己为什么不能做?”
庄瀚学颓唐苦恼:“我不学无术,我不行。”
楚汛见他这模样便恼火,给他一句忠言,嘲讽似的:“小庄,你并不笨,你只是不爱用心。你偶尔愿意听我教你,学一遍就会,你不应当自己看低自己,你很聪明。”
庄瀚学呆愣愣。
楚汛补充:“是我多嘴,有的是人愿意帮你跑腿。”
庄瀚学:“……”
楚汛扔下烂摊子跑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没责任心。
他生活在一个中产家庭,不富裕也不拮据,他是男孩子,父母从小教导他生活艰辛,要勤劳独立。他不到十岁他就敢自己搭公交车上下学,书法端正,作业从不偷懒,老师都说很少见到这样的乖小孩,在校时不是班长就是学习委员。
楚汛记得,二十四岁时父母给他频繁找相亲,他不想骗女生,找尽了借口,终于坦白性取向男,然后一场家庭大战。母亲说:“我还曾和人吹嘘你从小乖到大,从未有叛逆期,原来只是迟到。”
楚汛觉得,那会儿算什么叛逆期,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是叛逆期!
他都要死了,让循规蹈矩也去死吧!!
凭什么就要他温柔仁恕、忍让他人?
楚汛记得自己曾看过一个段子:
员工询问老板为什么不涨工资。老板说:你不能这样铜臭,你上班难道只是为了钱吗?你得想想你的梦想。员工回答:我的梦想就是不上班。
突然之间,楚汛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庄瀚学了,他辛苦那么多年,攒下的积蓄也不够庄瀚学手上一只表,亏他还那么骄傲看不起庄瀚学,他有什么资格教训庄瀚学?
楚汛在庄瀚学桌上拍下辞职申请书走了,去自己办公室整理东西,他管庄瀚学同不同意,反正他不干了!
楚汛随便找了个纸箱装自己的私人物品,只装了半箱,抱着走出办公室。
格子间办公室安静到落针可闻,员工们齐齐站着,一片注目礼,楚汛被吓了一跳,停了半步。公司里他最喜欢的下属,叫段晓珍的女孩子拦住他,泪汪汪地说:“师父,你怎么突然出走?”
楚汛不想和人说是因为自己得绝症,他讨厌被人可怜,沉默片刻,语气温和了一些,说:“你以后多加小心,我不在了,没人帮你挡酒。你那么漂亮,要学会和坏人虚与委蛇,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尤其那个王老板,宁愿得罪他也别去他的应酬,他就是个老王八蛋。”
段晓珍是他带了三年的小徒弟,很信赖他,一脸“就算你跳槽能不能带我走”的表情,是楚汛的手下第一忠臣了。
庄瀚学站旁边,像只狗狗望着他。
楚汛把段晓珍推到庄瀚学面前,说:“老板,我不在了,你可以让晓珍来代我的位置,她很能干,除了酒量不好你得帮忙担待。”
段晓珍被吓到,不敢说话。
楚汛又点名:“还有那边那个茂俊杰。”
一个男生站起来,以为楚汛要夸奖他。
楚汛说:“他工作几次三番做错,屡教不改,连在背后骂我都不小心手滑发错给我,做事太不严谨,最好早日开除。”
楚汛尖锐地讥讽:“就算他爸是老员工也不该让这种人走后门进来,其他年轻人会有样学样,带坏整个公司。”
庄瀚学尴尬透顶,这话听着不知是在骂谁——他也是靠老爸。
茂俊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楚汛补一刀,夸了他一句:“你不是在背后和人说我心胸狭窄,你没说错。”
楚汛简直想笑,真是畅快,难怪世界那么多没礼貌的人,骂人可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