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醒【CP完结+番外】(53)
“她年纪太大了,守旧又有什么罪过。”池逾听到“自由恋爱”这几个字,神色似乎有些变化。可惜不等别人看出端倪,池逾已经泰然自若地说:“你总不能要求一个穿了五十年长裤的人在她八十岁的时候去穿热裤吧。”
白漫舒笑了笑,似乎认为他的比喻很荒唐。
池逾不欲再说,宴会已至尾声,他拿了打包好的甜点盒子,与白漫舒夫妇道别,然后走出新日酒店。出门时,他又想起自己曾在这里拍下一张自认为很适合谷蕴真的古琴。
今夜月光明媚,可远处天际乌云翻涌,隐隐有雷声。
他告别醉得东倒西歪的众人,独自朝斜阳胡同的方向走去,甩掉了身后所有神志不清的议论与揣测。夜晚的风吹在微烫的脸上,池逾忽然踉跄一下,扶住了路灯柱子,才让自己不至于摔倒。
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醉的,否则怎么会选在这样一个错误的时刻去找谷蕴真?池逾开始暗骂给他灌酒的许原等人,但别的纷杂的念头都开始渐渐模糊、陌生、而后依次蒸发掉了。
他最后只异常清晰地记住了一件事。
要去斜阳胡同,要把甜品送给宣称“嗜甜无罪”的谷蕴真。
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池逾还走错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目的地。他不甚清晰地辨认着门牌号,然后在找到谷蕴真家的时候突然记起来,谷蕴真家在胡同的最里面,门前的空地上有一颗槐树,也有几丛凤凰花。
槐树是他在树荫下曾经求过扇面题字的槐树。
凤凰花是像极谷蕴真右手上胎记颜色的凤凰花。
池逾在谷蕴真家门口站定,正打算冒失地敲门,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哀哀切切的琴声,那琴声曲调婉转,音质动听,在这冷白月光里,如同一捧并不冰凉的雪,忽地在脸上耳边心尖,骤然散开。
于是他似乎尝到了满身满心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哀伤。
他的手拿着染了铜绿的门环,忽地想起自己上回在漉山,凄寒风雨半夜中,池夫人让他去找出元方丈算卦,他却去了卿卿舍人那儿,抽了一支上上签。
池逾不善于记诗词,但那段签文却意外地记得很清楚,他低声念起来:“风弄竹声古琴响……”
然后他敲了门,动作很是粗暴,不像敲门,更像砸门。谷蕴真怕是会被吓到。池逾这么想着,接着听到琴声断了,有脚步声传来,下一刻,谷蕴真毫不迟疑地开了门闩,哗啦一声打开了一左一右的两扇大门。
他像是知道来者何人,竟然没有一点惶恐和犹豫,就这样利落地开了门。
池逾怔然地盯着他月下的脸,天上的弯钩月突然被云层掩盖,谷蕴真的脸也变了暗,但依旧十分漂亮。池逾甚至有种他的嘴唇是鲜红的幻觉。
月移花影优伶来。
池逾在心里念了那段签文的下半句。
谷蕴真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但池逾不知道自己哪里有过错。他把那个甜品盒子双手捧起,几分殷切,递到谷蕴真面前,含着鼻音说:“你不是爱吃甜的吗?我给你带了一点儿来。”
谷蕴真十分充满敌意地望着他,池逾脸上突然落下一两点水滴,有些湿润。他错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于是惊愕地睁大眼睛,低声说:“我现下虽然有一点悲伤,但应当不至于真哭吧……”
谷蕴真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池逾拉进门内,他一边重新关上门,一边说:“是下雨了,我的大少爷。”
第44章 调冰雪
池逾冷不丁被拽进门内,脚步一个不稳,扶着门板才勉强站好了。谷蕴真关好门,偏头在晦暗的光里对上他深邃而认真的眸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池逾此刻似乎是有些醉了的。
否则他怎么有胆子这样看着自己。
谷蕴真把他带入里屋,他家的电线被近来连绵的雨浸坏,已经断了许久的电,晚间便用蜡烛照明。他正要出门去找蜡烛和火柴,池逾却跟出来,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后。
“跟着我做什么。”谷蕴真用陈述的语气说了一个问句,他的态度颇有些不冷不热。池逾醉了酒,智商和情商都直线下降,只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后颈。
他们黏黏糊糊地走回客房,谷蕴真在桌上放下烛台,忽然觉得池逾有些幼稚,而自己则比较可笑。池逾带来的甜点搁在桌上,包装没开,但看豪奢的金色太阳图标,那些东西来自新日酒店。
谷蕴真盯了一会儿盒子上那个金色的太阳印记,被催生的烦躁丝丝缕缕地慢慢缠上心头。他想挑起些什么来发泄掉一些无名火,于是问道:“这是哪来的。”
还是那么陌生的语气。
像被一只平日里对你打滚撒娇的猫突然挠了一下,比之不见血的皮肉之苦,也许心上的打击会更痛一点。
池逾忍不住要靠别的缓解失落感,他不怎么清醒地思索片刻,伸出手,但无处安放,便尴尬地悬在那里,嘴上回道:“新日酒店的特供甜品,据说厨师是从意大利高价聘来的,要不是今天白漫舒砸钱过生日,他都不会破例做这么多。”
谷蕴真退后一步,挨上冷硬的桌子。暖黄的烛火被风吹得不住摇动,外头的淅沥雨声似乎更大了些。他的脸在摇晃的光下显得精致而冷漠,像一尊玻璃柜里的瓷器。
他皱了眉,眉下的眼珠黑白分明,盛着戒备,他又说:“谁是白漫舒。”
池逾不想提别人的名字,他觉得自己被谷蕴真一个眼神两句冷言弄得很不好过,不止是找不到归宿的手,还有心,哪里都在说不该如此。
这人不说话,谷蕴真就暗暗确认了某些事情,于是越发生气,冷笑道:“你先在这里凑合睡一晚吧。”他说完,转身便走。
但是连门口都没有走出去,谷蕴真就被池逾拖住了手腕。他没有动,感到池逾把另一只手绕过了自己的肩膀,池逾的下巴慢慢抵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你刚才还说‘我的大少爷’,为什么现在就这样。”
谷蕴真闻到一点酒气,又被池逾的话点燃了更多的怒火,愤怒总是令人丧失理智,他上下牙齿在一起用力地咬了咬,说:“我怎样?”
他问了,已经预备好等姓池的混蛋一回答就发难,但池逾却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抵在谷蕴真肩膀上偏了偏头,嘴唇若即若离地在脖颈间游移,呼出的气息近在咫尺。
谷蕴真被蹭得浑身一抖,然后听他说:“什么味道,好香。”
香你个头!尽管心里大骂,但谷蕴真还是无可抑制地从脖颈烧到了额头,他忆起池逾在漉山时,闻他袖口都要赞一句香。此人简直染了不知道什么风花雪月病,而且一定是已经病入了膏肓!
池逾凑近了,闻够了,又没大没小地叫他的名字:“谷蕴真。”外头的雨势忽地骤然变大,雨线淅淅沥沥地洗着窗棂,空气中飘进了飞溅的水雾。谷蕴真猛地挣脱了池逾的钳制,如梦方醒地,快步走到窗边,伸手去关窗户。
刚把玻璃窗的插销按上,手指都没有收回来,身后就伸出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左手上,两只手亲昵地叠在了一起,与此同时,谷蕴真感觉池逾来到他的身后,隔着一段十分危险的距离。
两个呼吸之间,池逾又念他的名:“谷蕴真。”声音很近,就在他的耳边。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伴着惊雷,谷蕴真又抖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池逾隔着衣服在碰他的腰背,肆无忌惮。
谷蕴真撑着窗户,敛着长睫,压抑的呼吸被雨声瞬间淹没。他正处于心弦紧绷之际,池逾忽然问道:“你明明是左撇子,为什么上回还要我拿剪刀帮你剪右边的袖子。”
池逾的声音十分冷静,全然不似醉酒。谷蕴真误以为被戏弄,便生出一股相应的愤怒,这怒火跟之前的汇在一起,彻底烧了他的理智。
他伸手按住池逾压在他腰上的手,磨着牙反击道:“那你呢?你明明不日后要与白漫舒成婚,为什么还要来缠我?”
“轰隆――”
屋外轰然一声雷鸣,狂风打灭了屋内的烛火,亮起的闪电却是另一种的补偿。大雨滂沱之时,隔着一窗的稀里哗啦的雨鸣之声,谷蕴真猝不及防地被池逾抱了起来,后背抵在潮湿的木窗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