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珣的月考试卷也在这天发下来,语文老师在班里读了一遍,说他的作文完美避过了所有能拿分的论点。
朝珣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的百适可已经加到最大剂量,他尽量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唯一让他觉得挫败的是,明明满腔爱意,想在情书上写上旖旎情话,胸口的喜欢都要积的溢出来了,却还是只能憋出四个字。
“我喜欢你”
你看,笨拙的人连情话都写得如此费力。
然而,就连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也不过是落地便消失,连声响也没有。
他偷偷将校刊上署名为“江夕迟”的那篇文章裁下,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
他的日记本从不用来写日记,写的最多的,是“朝珣好喜欢江夕迟”。
朝珣好喜欢江夕迟,好喜欢好喜欢。
江夕迟什么时候能知道呢?
胳膊上擦破皮的地方结了层薄痂,搬了重重的一摞校刊后,那层薄痂有些开裂,细微的血流出来,他用纸擦了擦。
江夕迟似乎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
下课后的教室男生女生混作一团,嬉嬉闹闹,年轻人的朝气。
两两结伴,三五成群,合群与不合群,人们努力逃避的,无非是孤独两个字。
朝珣实在疲于逃避,他很早便发现,朋友其实是一种很难持续的关系,他谄媚,他讨好,他费尽心思,他苦心追逐,到头来只有孤独是他永远的朋友。
高中仍然要做广播体操,呼啦啦的一群人,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全都飞奔下楼,他木木地站在最后的角落,耳朵听着广播体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江夕迟的动作,有样学样,一板一眼。
直到突然之间级部主任在楼上喊了一声。
“四班最后头那两个,怎么错都错的一模一样?”
江夕迟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眼他。
朝珣和他对上眼,一瞬间有些慌乱,他缩了缩脖子,像个极委屈的小鸡仔,有些迟钝地抬头看了眼上面的老师。
“别看了,说的就是你。”老师说。
一阵哄笑。
不少的目光聚到了他身上。
朝珣有些木讷地收回视线,看着前面的江夕迟,对方已经扭过头去了。
广播渐渐停了,排排列列的人变成蚂蚁朝四面八方爬去,朝珣这只小蚂蚁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所措的。
和他一样没有动作的,还有江夕迟。
那只蚂蚁回了下头,那只蚂蚁朝他走过来了。
不过两步的距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朝珣心上。
朝珣看见他十分宽大的肩,看见他有些瘦削的下巴勾成一条凌厉的线,听到他那惯常淡薄语调里好似隐隐夹了笑。
“怎么,作业抄我的,体操动作也要抄我的么。”
朝珣的脑子如同当机一般,脸倒是一下就红了。
“我…我…”
他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江夕迟看了眼他,说:“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朝珣于是放弃再解释些什么,跟在他屁股后面,垂头丧脑地进了教室。
好像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朝珣是很想给江夕迟一个好印象的。
但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他走在后面,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盯着江夕迟那只垂下来的手,很想尝一尝握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也的确伸出了手。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声。
天要下雨,豆大的雨点不算温柔地亲吻着云朵,又倏然落下,砸出一个个水印,标记着大地。
朝珣看着渐行渐远的江夕迟,又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
如果指尖划过空气也能有声响,如果人在难过时老天也会唱歌。
唱的大概总是一曲爱而不得。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握住那只手。
他站在楼梯拐角,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忽然意识到,自然界的任何两个物体,并不都是相互吸引的。
雨下了很久,雷声轰轰。
同桌趴在桌子上睡觉,黑板上写满了数学老师的板书,耳朵里是听不懂的解题过程。
窗户上的水从上往下流下,一道蜿蜒过的痕迹,朝珣看着那窗户,就着那窗户上蓄的水汽,写了一个。
“X=JXC”
已知朝珣喜欢江夕迟,求江夕迟会不会喜欢朝珣。
身侧的同桌被轰隆一声炸雷惊醒,朝珣仓促地收回手。
第8章
这场雨下的格外大,天空阴沉得像发了脾气的老人皱起了眉头。
湿泞的地面,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背着包踏进雨里。
雨雾一层层,江夕迟站在教学楼前面的台阶上面,迟迟没走。
朝珣慢吞吞从教室出来,看见了他站在那儿。
他好像没带伞。
朝珣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那把。
不想看见他淋雨。
他把自己的伞递过去,“江…江夕迟,给你。”
江夕迟回头看了眼他,并没有接过那把伞,“那你呢?”
朝珣结结巴巴地把那伞塞到他怀里,小声说了声:“我还有一把。”然后飞奔着跑回教室,教室已经锁门了,他倚在教室门外的墙上喘着气,觉得自己落荒而逃实在有些滑稽。
教室的锁结结实实地锁着,当然,即便是没有锁门,他也是没有第二把伞的。
风是很凉的,但他却出了浑身的汗。
等到整层的人都快要走光,他才慢慢吞吞下了楼。
雨势渐小,人几乎快走光了,教学楼门口却还站着一个人,朝珣才走过楼梯拐角,便看见那人回过头来,看着楼梯上的他。
朝珣脚步一顿,很想再跑上去,但江夕迟已经看见他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
“你的伞呢?”
朝珣支支吾吾,最后说:“教…教室锁门了。”
江夕迟说:“那一起走吧。”
朝珣从没想过,有天他能和江夕迟一起回家。
他和江夕迟其实是差不多高的,有时他穿的运动鞋底子稍微高一些,甚至能比江夕迟高。
江夕迟话很少,他又不是很会说话。
沉默了很久。
朝珣尝试找着话题:“你作业写完了吗?”
江夕迟说:“没有。”
朝珣说:“数学好难啊。”
江夕迟说:“还好。”
朝珣说:“物理老师讲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江夕迟说:“还好,认真听总会懂的。”
朝珣小声嘟囔:“认真听也听不懂。”
江夕迟停顿了下:“原来你不是结巴。”
朝珣愣了愣,脸一下红了。
完了,他这是觉得我话多了吗?
怎么办…
这时候是不是不说话比较好,但是不说话会不会很尴尬。
江夕迟突然问:“你是不是又想抄我作业了?”
朝珣的胡思乱想被打乱,他脑子里十分突兀地亮起了一个灯。
来了,挽救自己形象的时候来了。
要跟他说自己不是只会抄作业的笨蛋。
朝珣摇摇头,十分认真说:“不,我要自己做的。”
一道十分轻的笑声,朝珣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但他抬头看,江夕迟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朝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他琢磨了很久,直到雨逐渐停了,江夕迟把伞收起来,递到他手上,说了声:“谢谢,不顺路,我走了。”
朝珣傻愣愣地看着他,朝着和自己不同的方向走去。
心里是有些沮丧的。
好可惜,想和他说好多好多话。
江夕迟左边肩膀湿了大半,朝珣摸了摸自己肩膀,却发现一点没湿。
朝珣实在很想再和江夕迟说说话。
可江夕迟话很少,他又嘴拙,实在不懂怎么和别人搭讪。
后来他在学校小卖铺买到了一种很好吃的糖,橘子味的,想要给江夕迟。
担心被江夕迟发现自己心怀不轨,他先把糖分给了班里很多同学。
同桌说太阳打西边出来出来了,朝珣都知道分给他糖吃了。
朝珣捂着他的嘴巴,耳朵一下就红了。
江夕迟接过那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朝珣心里像吃了蜜,脸上还不能显露出分毫。
他浑身上下仅有的那点儿心机,全用在了江夕迟身上。
周五体育课上测跑步,朝珣拼尽了浑身力气,跑了个第一。
许多人为他鼓掌欢呼,他的眼睛只放在江夕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