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珣躺在病床上,手上输着液,有气无力,说:“滚。”
老胡见他还有劲儿骂人,乐呵了一声,说:“得,我这就滚。”
朝珣又想吐了,他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卫生间,吐了好几回,然后洗洗脸,漱漱口,瞧镜子里的自己。喝多后的他,再没有装出来的意气风发,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狼狈的朝珣。
他擦干净手,往病房走,在走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朝珣的脚步变得更加虚浮。
江夕迟在打电话,他脚步匆匆,他没有回头。
朝珣看到他走过拐角时的侧脸,心底泛起一股子酸疼,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跟小护士打听,“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叫做江夕迟的医生?”
小护士瞧他一眼,还没开口,房门被推开,朝珣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江夕迟还是很白,他穿着白大褂,头发很整齐,真正地长成了大人模样,长成了他本该成为的样子。
朝珣的心又开始泛疼了。
江夕迟好像比以前更冷淡一些,他靠在门口,看了他一眼,最后越过他,看向那个小护士,说:“主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昨天收到好多评论,开心,这篇也快天晴啦。
第42章
江夕迟生得好看,声音又好听,小护士悄悄红了脸,说,好的,马上过去。
然后江夕迟“嗯”了一声,他手搭在门把上,旋开。
朝珣忙直起腰,张了张嘴,喊:“江夕迟。”
江夕迟回过头,一双淡漠的眼扫过他,极轻地问:“什么事?”
有许多话想问。
明明话就到了嘴边。
朝珣张张嘴,顿了一会儿,哑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江夕迟拉开门,道:“我该记得你吗?”
朝珣脑子懵了一下。
他那一瞬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手指没由来颤了两下,紧接着胃里一阵痉挛,一股子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江夕迟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门悄然合上。
那股子恶心上上下下,朝珣难以招架,他跑到卫生间去吐,吐了很久,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胃里实在太难受了,他吐了很久,又哭了很久。
他很久没有哭过了,自从他成为新的朝珣,他很少落泪,起码在人群里,他很少落泪。
假装快乐的次数多了,就会产生自己是真的快乐的幻觉,这种快乐的幻觉持续太久,他险些以为,那个爱哭鬼朝珣,已经被他杀了。
他很不想流泪,但是江夕迟不记得了他了。
他仍然会想念他,但是江夕迟已经不记得他了。
老天只告诉他要来参加朋友的婚礼,并不知道,还要来埋葬他自己的青春。
朝珣已经变得足够圆滑,再难缠的顾客,他也能应付过去,他学会了说讨喜的话让人开心,也学会了把自己打扮的足够体面,让别人无处讥嘲。
他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有顾客的,有同事的,有同学的, 他得到了那么多,失去一个人,似乎也是公平的。
但为什么,那个人,会是江夕迟呢。
他深呼了一口气,眼泪止不住了一样。
然而他已经不是放任让眼泪一直流啊流的年纪了,他试着平复呼吸,试着找回理智,最后红着眼,咬着牙,站起来,推开卫生间的门往外面走。
不对。
他应该庆幸才对。
江夕迟很好地长成了大人。
他还是那么优秀,站在那儿,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很多人的视线,他变高了,也变得更加成熟了,只有那股子清冷的气质倒还是没变。
他也变了,有时候照着镜子,都会怔愣很久。
他的脸还是从前那张脸,也只有脸还是从前那张脸。
医生给他开药,说些忌酒、忌烟的话,朝珣点头敷衍,拿着单子去拿药,老胡忙,没来接他,打电话嘱咐了几句,让他回酒店好好休息。
朝珣笑骂了句“你个混蛋东西”,又跟他臭贫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挂电话的那瞬,他脸上的笑一下消失,他看着手里那药,皱着眉。
最烦吃药了。
医院里人来人往,闹哄哄,他忽然很想抽烟,他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抽了一根又一根。
吸烟区站了很久,他脚都要麻了,最后他掐了烟头,跑去医院的自动贩卖机前面拿了瓶水,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他稍稍清醒了一点。
挪了挪发麻的腿,他捏了捏眉心,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酒店实在太无聊,他洗了澡躺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
人真的不能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很多东西。
他又打开了那个切水果的游戏,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玩这个了,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游戏,如今也被一个个新鲜又刺激的游戏取代了位置。
玩游戏就是这样,没有玩家能永远守在原处。
一场游戏下来不过得了一百五十九分,他心思不在切水果上,玩了一局丢了手机看着酒店的电视发呆。
回来这座城市,时间好像都变慢了。
他又开始抽烟,火星跳跃在烟草上,他吸了口烟又吐出来,眼神变得有些散漫,浑身放松下来。
对了,就是这样。
放松,不要紧张,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再是那个小屁孩儿了,朝珣。
他闭上眼睛,抽完一根后,捻灭烟头,再睁开眼,又成了平时那副开朗自信浑身充满活力的样子,他朝着镜子微笑,弄了弄头发,然后捡了件黑色短袖穿在身上,又套了件深绿色外套出门。
酒店旁有间酒吧,他手抄在口袋里,挺起背,周身的气度,倒是很像是那么回事儿,一身的肌肉穿着外套也很显眼,他走到吧台脱了外套,调酒师看见他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笑道:“帅哥身材很好嘛。”
朝珣笑了笑,点了酒坐在吧台喝酒。
他身材好,没一会儿就被一个女孩儿盯上了,他聊天,讲笑话,熟练地不得了,没一会儿逗得女孩儿哈哈大笑,他也跟着笑,女孩的眼线笔勾出一个漂亮的小尾巴,带着些性感味道,她涂着厚厚眼影,眼尾染了点蓝,灯光底下微微地闪。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说:“你叫我小鱼就好。”
“小鱼?真名么?”
女孩儿不语,只是笑,她朝他眨了眨眼,“帅哥怎么称呼?”
她眼尾闪着若有如无的蓝,朝珣怔愣了一会儿,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微笑,“你叫我小乐就好。”
女孩儿笑,端起酒杯问他:“是真名么?”
朝珣的眼睛扫过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笑道:“你的是,我的就是。”
女孩儿捂着嘴咯咯笑,她手指擦过他的脸蛋,“你可真有意思。”
朝珣笑。
又喝了点酒,他借口去卫生间。
走廊里灯光昏黄,墙壁是深色,他倚在卫生间外面的墙上,燃起一根烟,烟气缭绕,眼前是薄薄的一层白雾,他靠在走廊里,沉默地看着那烟雾发呆。
江夕迟又出来了。
在那些烟雾里,朦朦胧胧。
他眯着眼睛,手抄在口袋里,盯着里面的江夕迟发呆,胸口又开始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江夕迟,他心里总会隐隐作痛。
一根烟燃尽,烟雾散去,江夕迟也消失了。
他回了吧台,却看见那个叫小鱼的女孩儿已经走了。
时常有这样的事,酒吧里面的男男女女,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大家为了一时的快乐聚在一起,快乐过后就散场。
朝珣没在意,他又喝了点酒,眼里几分醉意,他打开手机,翻出江夕迟几年前给自己发消息时用的那个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了几个字,然后他不太满意,把消息栏清空,又重新输入。
“江夕迟,你有空吗?”
发完消息之后,他就关上了手机。事实上,他连江夕迟现在还用不用这个手机号都不清楚。他只是在猜,在赌,见了一回面,那股子压抑下去的情感,又冒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拥抱他,想要触摸他,想要吻他,想要抓住他。
他以为喝了酒会好一点,但是没有。他以为和别人说说笑笑会好些,但是笑完之后是更浓的疲惫。
过了很久,江夕迟没有回他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