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珣笑了声,十分短暂,他收回手指,喃喃问了句:“江夕迟,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江夕迟闭着眼睛也笑了一声:“当然记得。”
朝珣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过了很久很久,江夕迟快要睡着了,他极轻地说了句:“别记得了,忘了吧。”
他以一种十分滑稽且不舒服的姿势缩在江夕迟怀里,不知多久,最后,他凑近在他锁骨上用力吮吸出一个红痕,又舔了舔,然后轻轻下床,一件件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听人说第一次弄不好会痛,想和他一起,算作是最后的回忆。
没想到他太温柔了,痛也不舍得让他痛。
那就这样吧。
再见,江夕迟。
没想到会打扰到你的人生,我真的特别特别抱歉。
你是我的英雄,可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你的灾难。
一点点也不想。
没有用的。他看着书包里那堆药片,一堆没用的药片,他把那些药一个个抠出来,冲进马桶里。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关了很久很久。
外头妈妈在敲门,妈妈说:“宝儿,出来,妈妈做了西红柿炒蛋,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吗?”
朝珣说:“对不起,妈妈,我不是很饿。”
朝珣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跟我说说吗?”
朝珣实在不是个演技很好的人,就算他是,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妈妈一样这么快察觉到他的难过。朝珣有些心动,他张了张嘴,但很快又想起了每次他跟妈妈说完之后,妈妈那副比他还要伤心的样子,他看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哑声说:“不用了,我马上就去吃饭。”
这种情绪实在太厉害,高度的传染性,有谁稍微沾上一点,就会很快地枯萎。
他首先传染给了妈妈,这让他很后悔,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卖,他愿意从始至终,就做个哑巴。
他吃了很多,吃到脸色泛白,好像吃得多了,就会好一些一样。
朝珣妈妈还是忍不住哭了,她说:“你想要什么,你说一说呀,妈妈都会给你,你倒是说一说呀。”
作者有话要说:
就…dbq愚人节不是很快乐
第38章
朝珣看着她,愣了很久。
妈妈很爱他。
从前他很依赖她,妈妈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听。妈妈说,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说出来或许更好。
心理医生鼓励他开口,妈妈也一遍遍的重复着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话。
于是他说出来了。
他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一百岁的人和十几岁的人,不都是处于一个临死之前的状态吗?
他说,既然人终有一死,为什么不能在稍稍快乐的时候死去,而非要历经磨难而死呢。
他说,妈妈,一个不被需要的人,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他说了很多,妈妈说不出任何话,她只是一直哭。
朝珣妈妈比朝珣还要爱哭。
他给妈妈看他收藏的别人卧轨自杀的视频,妈妈脸色泛白,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从那以后,她看着他,警惕的、难过的,她开始频繁流泪,她的眼睛,红了又红,她再也没有好好打理过她的头发。
朝珣又后悔了。
他发现,心理医生说的话,也不一定正确,大人,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她不见得比自己强大多少。
你看啊,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抿着唇,拍拍妈妈的肩膀,手足无措地安慰妈妈,“你怎么哭了,我没事啊,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朝珣妈妈看着他,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就又被眼泪噎住了。
“宝儿啊,妈妈什么都会听的,你难过就说出来啊,别憋在心里,妈看了心疼。”
朝珣笑了笑,说:“好,可是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朝珣抽出纸巾,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她的睫毛好像会下雨,眼泪一颗一颗,像在里面藏了一个生产悲伤的车间。朝珣擦掉,那里又涌出来,朝珣擦掉,那里又涌出来,就这样反反复复。
朝珣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极轻地说:“妈妈,我是不是,也耽误你了呢?”
“没有我,你本该会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吧。”
朝珣妈妈愣了,红着双眼,嘴唇都在颤:“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
朝珣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最爱我。”
朝珣爸爸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然后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放进嘴里,起身,离开了那张饭桌。
朝珣妈妈还在哭,朝珣爸爸站在窗前,皱着眉,一口口抽着他那手廉价烟,他是个老实又节省的人,这辈子都没抽过十块钱以上的烟,朝珣的药倒是一盒又一盒的买,从国产的百适可,到丹麦的来士普。
他是个沉默的人,不怎么说话,他就那么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与众不同的孩子,沉默地掏钱,沉默地去爱。
朝珣就那么呆愣愣望着某处,他在饭桌上又看见了那条黑狗,它躺在桌子上,四条腿垂在桌子上,血浸湿了整块儿桌布。他喊了一声:“小黑。”
小黑没有理他。
他吃完饭后开始频繁地看见它,闭上眼也是他。
江夕迟自从晚饭起就一直在打电话,他手机上有许多条未接来电和短信,他不敢去接。
他把手机关上,把窗帘拉上,任由黑色一点点淌到身体每个角落,他看见小黑,有时候他会和它对话,有时候它听,有时候它不听,但无论它听或不听,它都不会回答。
不会回答。
在更深的夜里,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夜晚真的好长好长啊,他的心跳声很明显,他把手贴在胸膛,数着自己的心跳,数了一万六千二百三十下,夜晚还是没有过去。
好无聊啊。
心跳也很无聊。
他垂下手,起身,赤脚踩在地上,拉开了窗帘,夜晚的街道,很静很静,绚烂的白色车灯,路灯映照下微微泛着光的柏油大道,渐渐地,窗外一辆车也没有了,他觉得有些乏味,于是他戴上耳机,站在窗边在软件上翻翻找找,打开了那首《No One Is There》。
"I am the mistress of loneliness
我是孤独的情人
My court is deserted but i do not care
我的庭院一片荒芜但是我无心照看
The presence of people is ugly and cold
活着的人丑恶且冷酷
And something i can neither watch nor bear
我不想去看这些也不能忍受
So i prefer to lie in darkest silence alone
因此,我祈祷独自躺在寂静的黑暗中
Listening to the lack of light or sound
听那黑暗,听那声音
Or someone to talk to for something to share
是谁在低语,分享着一些东西
But there is no hope and no-one is there
但是这里没有希望,没有人在这里."
阴郁的词曲,和黑夜融为一体,朝珣嘴里跟着哼哼了两句,他声音有些粗哑,夜色底下,是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调。
这首歌好冷,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浑身冰冷。
他摘下耳机,听见了风和树在轻轻低语,它们商量着,怎么去飞。
朝珣手搭在窗边,脚尖踮起,把窗户开得更大一些,他也想要试试飞是什么滋味。
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他看见江夕迟的名字,笑了笑,拿起手机,亲吻了下屏幕,又放下。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
顿时安静了许多。
他返回到桌面,点开游戏图标,开始玩那个切水果的游戏。
刀划过水果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里,特别清晰,朝珣哼着歌,重新躲回到了被窝里。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很早,说要去商场,说明天开学,他要买双漂亮鞋子,他笑着跟妈妈要钱,问她要什么东西,他可以帮忙买回来。
他的表现太正常了,朝珣妈妈迟疑了一会儿,从钱包里掏出了钱塞到他手里,说让他早去早回。
朝珣没说好,只是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说:“那我走了,妈妈。”
他在街上四处逛,漫无目的,走走停停。
买了很多车轮饼,吃了冰激凌和小蛋糕,又装作大人的样子,买了一瓶酒。
他比被人早熟,长得高大,下巴上又长出了青青的胡茬,今晨懒得没去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