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54)
正当祁善为如何处置盒子里的“螳螂”而皱眉时,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异物敲击的轻响。她没有动,那响声又一次传来。
祁善推开窗。周瓒一见她出现在窗台就笑了,扔掉碎石子说:“我以为你睡了。”
“那你还来捣乱?”
周瓒不以为意,抛起另一只手上的小玩意又接住,说:“我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祁善送了周瓒一枚寿山石印章,石头是从她爸爸那里拐来的,那个“瓒”字是她亲手所刻。出于对首件作品的重视,祁善从画图样到在替代品上试刻,前后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送出之前还为自己的稚嫩工艺而惴惴不已。
这已成为她现在极后悔的一件事。
祁善藏在沉默背后的情绪没有逃过周瓒的眼睛。
“生气了?”他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以便更好地打量窗边的人。
祁善漠然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也不知道。”周瓒笑吟吟地朝她招手,“下来说说话。长发姑娘,既然今天你不打算垂下辫子。”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调侃她。以前祁善并未抗拒,那毕竟是个浪漫的童话故事。然而现在她不禁想,如果她是长发姑娘,周瓒就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爱冒险的少年。她欣然解下长发接纳了他,日复一日等待,他却来去自由,从不久留。也许她也不是生而为他的,只是周瓒出现得比任何人都早,而祁善又接受了太多的心理暗示。
沈晓星怀孕在冯嘉楠之前,按说祁善是比周瓒要大两个半月的。可谁都没料到冯嘉楠会在七个月时早产,祁善过了预产期一天才呱呱落地。长辈们开玩笑说:“小善是天生的慢性子,她在等着阿瓒呢。”
后来那个“命有双子”的预言也是一样。
他们说得多了,祁善就信了,并且渐渐习以为常,甚至意识深处也根深蒂固地默认了她今后的人生会与周瓒密不可分。
可这是谁的保证?谁来为她的一颗心负责?
为什么她要从娘胎里就等着他?又凭什么因为瞎子的一句话,她就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是他命定的人?
他说他们只是“好朋友”,那就只做“朋友”。
前十八年祁善的人生轨迹与周瓒交织得太过紧密,但是到了该分道而行的路口,他们也可以挥别,慢慢学着放下牵绊。
“下来啊,发什么呆?”
周瓒在楼下催促,像过去无数次他习惯的那样。仿佛他丝毫不曾记得,就在不久前他还罔顾祁善的意愿,做了一次“红娘”。
祁善说:“周瓒,你把那个印章还给我吧。我把‘瓒’字刻坏了。”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我不嫌弃你!”
“可是我嫌弃。”
周瓒终于慢慢收起了脸上的坏笑,再一次试图从祁善的眼里窥见她的心思,“还说不是生气……说说,是因为朱燕婷的事,还是因为张航?”
他这样聪明的人,总在最浅白的问题上扮着糊涂。祁善关上了窗户。
周瓒是在看到祁善送他的印章后立即想要去找她的。以他俩从前的关系,身边物件的交换不可谓不频繁。小至一块橡皮,大到某一年的压岁钱,谁若急需,就可拿去。他们甚至也不把这些当作馈赠,你来我往,家常便饭。正因为这样,每年生日他们给对方的礼物都敷衍得很,只是应个景,一个蛋糕或一句祝福便可充数。
那块寿山石是祁定的私藏,他宝贝得很。周瓒有一次看到定叔拿在手里把玩,觉得黄油油如冻蜡一般的石头十分有趣,就讨来看看。祁定怕他心浮,连叮嘱了两次“拿稳些”。周瓒起了玩心,故意拿了块雨花石要跟定叔换,气得祁定吹胡子瞪眼。周瓒后来当作一件趣事在祁善和沈晓星面前提起,她们母女俩都笑了。沈晓星戏言祁定这几年越来越像葛朗台,那块石头要想让他割爱,除非以后给了小善做嫁妆。
相对于石头本身的完美而言,那个篆体的“瓒”字刻得认真,但刀工生涩。要是让定叔看到,只怕心都要疼缺一块。周瓒得偿所愿把它握在掌心,即使无人在旁提醒,他也不禁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不能负荷。
周瓒没料到祁善会给出这份“厚礼”,而自己准备的东西就显得太过糙率。有次他经过闹市区天桥,看到一个乡下老头在卖竹编工艺品,有昆虫、动物,也有日常器具,手艺相当精细。周瓒让老头另给他编了个小匣子,拳头大小,正好放得下祁善的一件小玩物,可以让她随身带着。东西不值钱,一共才花了二十块,只是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周瓒在五月初烈日暴晒的天桥上蹲了大半个小时,满头满脸的汗。为此老头格外送了他“赠品”,他挑了个糙编螳螂,打算拿来吓唬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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