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38)
周瓒对祁善当然没有坏心,但他那脾气一般人吃不消。
沈晓星记得周瓒幼年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不喜欢自是抵死抗拒,可明明想要的也口是心非。
祁善呢,最喜欢说“好的”。心里明明主意拿得很定,面上却和稀泥。
在“不要不要”和“好的好的”之间,祁善从小没少吃周瓒的苦头,但也从周瓒那里顺来了许多好东西。以前周瓒外公的下属送来的新奇小玩意,冯嘉楠从国外带回来的书籍和玩具,还有周启秀客户的各种馈赠……往往周瓒刚扬起下巴说“不要”,祁善已伸出手去照单全收。沈晓星也搞不懂,她这个从小没缺过什么的女儿为什么对各种小物充满痴迷。
然后在祁善家的阁楼上,周瓒会默默挑走他真正看上的东西,剩下的都归了祁善。恐怕冯嘉楠现在也不知道,她强迫周瓒每天必须要吃的苹果和牛奶有大半也是进了祁善的肚子。周瓒对祁善从不吝啬,祁善对他的顽劣行径则是各种包庇。他们自有他们的相处模式,旁人难以介入。
“你们啊,真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晓星摇头道。
她们下了车,沈晓星还在对女儿嘀咕道:“你嘉楠阿姨说晚上要过来拿本书,怎么也没接电话……”
祁善浑似没有听见,她在台阶上发现了好几截被人掰断的枯树枝。这是周瓒喜欢干的事。他来过了?明知她不在家里。
本已被祁善忽略了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扭头望向他的窗口。
周瓒房间的灯光正好熄灭了。祁善默默用鞋尖将枯枝踢下台阶。
这一切都被跟在女儿身后的沈晓星看在眼里。她以前并不担心祁善与周瓒的关系,一个占不了大便宜,一个吃不了大亏。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越大,心思越多,这早已不是儿时过家家的得失问题。万一两人所愿并非一致,死心眼的那个难免要吃苦头。她暗想,自己也该多留意两个小家伙,若祁善能想通,自发地退到安全距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周瓒若无其事地拿着书包出现在祁善家门口,他对来应门的沈晓星喊道:“善妈,你叫小善快点,否则赶不上公车了!”
沈晓星惊讶道:“小善早就去学校了,她没去叫你?”
周瓒走进教室时还在恨恨地想,小气鬼!亏他昨天半夜满屋子给她找芦荟药膏。
祁善就坐在靠近门口第二排过道的座位,周瓒从她身边经过,把化学作业本扔到她课桌上。祁善正低头默写单词,见状默默地将她亲手写上周瓒名字的本子码在桌角的一叠作业里,头都没抬。
早晨的第一次课间休息,祁善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回来,在楼道“偶遇”周瓒。她按照以往的约定,在学校公众场合不与他交谈,他却一反常态地在她面前站住了。
四周并没有其他同学,祁善也停下脚步,隔着三级台阶,抬头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周瓒的手搁在楼梯栏杆上,埋怨道:“你干吗不等我!早上我的牛奶都没人喝了。”
祁善默然。事隔一晚,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也不打算借题发挥。只要他道歉,这件事就此过去。示弱并非周瓒的长项,然而他既然说得出那些刺耳的话,拉下面子说“对不起”也不吃亏。
周瓒何尝不懂祁善心思,可那三个字卡在喉间。他扭头去看扶栏上自己的手,避开她的眼神或许会容易些。嘴还没张开,班上几个男同学嘻嘻哈哈地从楼下走上来,其中就有撞见过他们在一起的张航。
周瓒一愣,随即和祁善擦身而过。
“快响铃了,你还下楼?”张航好奇地问。
“上厕所你也要管?”周瓒随口道。
“楼上的厕所坏了吗?”班上另几个男生疑惑地议论,张航留心看了祁善一眼。
周瓒走到楼梯转折处才借机回头,然而祁善的身影已不在原处。
后来课间cao的时候、傍晚在学校饭堂,周瓒和祁善也有过短暂的碰面。可是身边总有旁人在场,祁善也不再与周瓒有过眼神接触。
周瓒吃饭时给她发信息,郑重其事地在“对不起”三个字后面加上了感叹号。等到餐盘见底,她也只回了一个“嗯”。
身边几个男同学正热烈讨论着昨天晚上的球赛,周瓒郁郁不乐地搁下筷子。
“周瓒,你喜欢的球队可是输惨了!”
周瓒敷衍地笑笑,再看向祁善后脑勺时心中也涌起了怨气。
他已经够烦了。今天早上,他爸妈平静地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各自去上班。没有人脸上看得出伤痕,他们房间的摆设和c黄单也一丝不乱。只是出门时,他们的背影浑似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周瓒头一回对他父母的婚姻产生了忧虑。祁善是唯一能听他诉苦、给他排解的人,可现在连她都给他脸色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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