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32)
“莫非这就是你们提过的——阿瓒的‘小媳妇’?”说话的是周瓒大伯母的弟媳。她笑着把祁善全身打量了个遍,打趣道,“还真是有缘分,难怪两个小家伙看上去亲近得很。王大仙说话一向是很准的,可惜他早就不在了,否则我也想找他替我闺女算一算。”
大伯母笑着点头,这是周家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一段“趣事”。
因为周瓒和祁善出生时间只相差一天的缘故,当年他们的周岁生日是一道办的,热热闹闹地摆了将近百桌。周瓒未足月便落地,襁褓里大病小病不断,周启秀那边的亲戚因故只来了大伯父那一支作为代表,可家里的老人特意让大伯父夫妻带了个据说特别灵验的算命瞎子同行,希望他替体弱多病的小孙子摸摸骨,测个八字,好想出个保他平安长大的法子。让周瓒恨得牙痒痒的“小娇”便是因这算命瞎子而得名,说是起个女孩的小名可以保命消灾。
冯嘉楠那时便不喜这些封建迷信活动,十分抗拒那算命瞎子接触她儿子,无奈碍于周启秀的情面不好当众拒绝,心里只当这是乡下人的愚昧,周启秀却待那瞎子为座上宾。算命瞎子给周瓒定了小名,又给了他护身符和百家米,然后便坐在大伯父夫妻身边大吃大喝。当周启秀夫妇和沈晓星夫妇齐齐抱着两个小娃娃到他们这一桌敬酒致谢时,被周启秀向众人引见并称为“大仙”的算命瞎子借着酒意飘飘然起来,摇头晃脑地夸周启秀是大富大贵之相,且命中注定有“双子”。
当时计生政策早已普遍施行,周启秀还是公职人员,不大可能再有另一个孩子,况且冯嘉楠已无法再次生育。瞎子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当他是胡说八道,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周启秀微微变色的脸,而冯嘉楠抱着孩子的手悄然握拳,指节均已泛白。
周瓒的大伯母听出不对,立即扯着“大仙”的衣袖,连称他喝醉了。
那算命瞎子也是人精,最擅长从他人语气中揣摩人心,主人家的沉默让他顿时酒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言语出了差错,唯恐丢了即将到手的酬谢,动了动翻白的眼珠子,随即笑着对众人解释说,他的话只讲了一半——所谓周启秀“命有双子”的意思,是他窥得天机:今天和周启秀儿子一道办周岁的小女娃有旺周家人的命格,将来注定成为周家的儿媳妇。他们两家交好,周启秀夫妇也会将儿媳视如己出,和亲生的无异,可不就像自己多了个孩子!
这种说法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牵强,却是周启秀化解眼前难堪的唯一方式。他半开玩笑地捏着祁善包被里露出来的小脸蛋,笑呵呵地对沈晓星夫妇说:“难怪我越看小善越喜欢,原来还有这个说法。你们俩不嫌弃阿瓒的话,就这么说定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小善以后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他说着又搂紧了身体僵硬的妻子,柔声道:“你不是总说以后要让阿瓒娶小善过门吗?大仙都说她注定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你不高兴?”
祁善的母亲沈晓星当时眉头微皱,和丈夫对望了一眼。他们和周启秀一家亲近是一回事,但天底下没有一对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人当枪使。他们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心中有淡淡的不悦,脸上并未显出来,只当算命瞎子是个笑话。况且嘉楠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周启秀也有些稳不住了,他们看不过去,也只得先化解好友的燃眉之急再作计较。
于是沈晓星夫妇俩只是笑笑,并不言语。倒是冯嘉楠回过神来以后,红着眼眶,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羊脂玉,轻轻搁在祁善的包被里,挤出笑脸道:“阿瓒一直吃着晓星的奶,小善一见阿瓒就咿咿呀呀地笑。真要被说中了的话,也是我们儿子的福分。”
沈晓星知道那块羊脂玉是冯家祖上传下来的,算是冯嘉楠贴身的宝贝,不过是一个玩笑,哪里能就此收下这东西?冯嘉楠见好友夫妇俩推辞得坚决,只得将那块玉暂时又放回自己身上,说:“那我就替小善再收几年,迟早是要给她的。”
周家人和算命的瞎子都松了口气,这件事就此揭过。然而周瓒和祁善的这段“佳话”却在几家人之间传开了,记得这件事的人都喜欢把祁善叫成周瓒的小媳妇。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耳边相关的戏谑一直没有断过,甚至他们的父母有时开起玩笑来也相互称对方为“亲家”。
“可不是!”
这是冯嘉楠也默认的事,大伯母乐于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这王大仙眼睛看不见,心敞亮得很,别说当面摸骨算的命,就算拿着别人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也能断出凶吉。十几年前,我们邻村有人想试探一下他的本事,故意拿一件刚过世的人的衣服让他给算一算。谁知他的手一碰到衣服,就直说‘阴阳相隔’,他只替活着的人算命。你们说神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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