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第2部(6)
淡薄的日光逐渐从厚重的云层中泻出来,打在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孩身上。她们的神情如出一辙。
[八]
理容院二层透明的玻璃窗外,干枯的树杈像破镜上的裂痕将灰色的天空分割,视界被一根长长的旧电线横贯了。
水声在耳畔喧哗。
溪川闭上眼,那根电线的线条却依然滞留在视界中央。
曾经也又单纯又天真又可爱,和那个年纪的大多数女孩一样,鬼灵精怪,懒散又贪玩,爱臭美爱翘课爱恶作剧,做事没恒心,花钱没节制。
和大多数女孩不一样的是,小学起就一直挂着“三条杠”,只运用二分之一的努力也能将成绩维持在前三甲,始终被女同学羡慕着被男生们憧憬着,唯一苦恼的事情是八百米长跑总不及格,但幸好冲体育老师撒撒娇就能免去重跑把成绩改成合格。
可是,当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至爱一次又一次抛下自己离去后,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终于丢失了她所有的从容,变得敏感、悲观、缺乏自信,变得计缴所得害怕付出,变得一开怀大笑就感到惴惴不安。
和心中封印着狂风暴雨般的刻骨仇恨的明樱不同,溪川受到的伤害是日复一日清晰度不减的记忆的折磨。
无法找到一个敌人。
无法找到可以迁怒的对象。
无法因找到与过去相关的线索而感到欣喜。
也无法因报复目的达成而感到释怀。
已经造成的创伤不能愈合,但比明樱幸运的是不再会出现新的创伤。
[九]
回宿舍时,客厅上的茶几上摞着一大堆信件和包裹,都是歌迷寄来的。溪川往沙发里一瘫,没有去理会那堆东西的打算。
“晚上在家吃饭吗?”明樱边问边随便拿起一封信拆看。
“不在,我有个朋友要见。你呢?”
“我也马上就出门。郑理事在万里大酒店等我。”
“郑理事?”溪川诧异。
“好像准备让我接部电视剧演,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里三言两语没说清。总之今天晚上只是去见见导演和编剧。”
“你演电视剧?”溪川笑着侧过头打量明樱,“形象是挺好的,也上镜。可演什么啊?预感什么样的角色都会被你演成面瘫。”
明樱自己也笑起来,“我也觉得他们的计划有点不靠谱,虽然CF和MV拍过不少,但演技毕竟不专业。”
“最近是怎么了?好点的歌手都开始多栖发展。今天听理容院的人嚼舌根,说是大枫娱乐的邱盈盈刚接拍了SSTV的一个偶像剧,还巨资打造。看看她拍的CF,不管是少女造型还是熟女造型,演什么都只有一种装可爱的演技。”
溪川的直言快语使明樱觉得她太小孩子气,只好附和着:“是演技差。”
“不过,声音很不错,人气也和你不相上下,如果都接拍了电视剧,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已经替我决定接拍了?”
“为什么不拍?反正对手的演技也是半吊子。你比她漂亮,胜算更大。”溪川笑嘻嘻地站起来,“我去冲澡,你如果在我出来前出发,要记得把门锁好。”
“唉,总忘记关门的人好像是你吧。”
明樱把手里的信件随意扫了几眼,无非是“我很崇拜你”之类的单方面情感抒发,觉得索然寡味,扔在一边,继而被较远处的一个大纸箱吸引了注意。
没有寄信人,甚至连快件投递单也没有贴在上面。
拆开后被吓了一跳。
一家BJD娃娃社不久前曾经生产的限量版Luna娃娃。以明樱的长相为原型制作。而手中的这一个,脸部和身体被各种颜色的彩笔毁了容,衣服上全是红色颜料,像血液一样,在包装盒的底部写着“去死”两个红色的大字。
让人因恐惧而感到呼吸困难。
手机铃声突然不适时地响起,缓慢的曲调此刻听起来却显得异常尖锐刺耳。明樱颤抖着翻开手机盖,屏幕中心闪动的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名字——Whisky。
明樱几乎没有迟疑就把它挂断了。
空气凝滞了两秒,静止又被重新唱响的铃声划破。这次明樱没再掐断来电,而是直接将手机塞进包里,捂起耳朵。
——你在这里。
是谁的温柔低语,生长于挚诚天真却无法挽留的纯白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