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华(23)
那边的摊位售卖各式艺术品、小工艺品,她一眼看中了这个玩偶,祁家骏买了两个,一个给她,另一个就系在祁博彦的童车上。
她带回国,买了车后,就将玩偶系在了后视镜上。
撞击发生后,她略微清醒,印入眼中的头一件物品就是这个玩偶,它在离她几公分的地方晃动着。因为隔得太近,她努力调整一下视线才看清。
“他中了两枪,都是致命的,抢救无效,已经……”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再度回到她脑海里,明亮、清晰,每一个字都无法回避。没有任何侥幸的幻觉,没有给她留下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那个跟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英俊、有时有些阴郁、一直爱着她的祁家骏,丧身在他们曾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墨尔本。
就在去天津的头天晚上,她正在家里看书,突然收到祁家骏发来的短信,让她上网,她打开电脑连接上网络,发现祁家骏那边开了摄像头,给她直播他和同事肖钢以及另外七八个人在公寓里的聚会。
肖钢是祁家骏姐姐祁家钰的同学,在祁家骏与任苒留学墨尔本期间,一直与他们是室友,现在祁家骏又在他开办的IT公司里工作,几个人关系一向很不错。
他先过来对着摄像头给她打招呼:“祝我生日快乐,美女。”
“生日快乐,老肖,抱歉没给你准备礼物。”
“不用了,等会给我唱生日歌就行了。今天哥哥真是牛啊,几部电脑同时直播给国内的家人朋友看,这一岁老得太值得了。”
肖钢将摄像头角度一转,果然旁边高高低低放着两部台式机,三部笔记本电脑,她在另一部电脑上看到了祁家钰,她身边是祁家骏的儿子祁博彦,正兴奋地跟他爸爸打着招呼。祁博彦已经四岁多,十分活泼可爱,在祁家钰的提醒下叫了一声“苒苒阿姨”,便眨巴着眼睛转向一个劲逗他的肖钢,看起来已经不大记得了在他婴儿时期最亲近的任苒。
“这是谁想出的主意?太有创意了。”
“家骏想出来的点子啊。”
只看了一会儿,任苒就被逗得直笑。那边有人在热热闹闹地烘蛋糕、做菜、包饺子,有肖钢在国内的亲友唱歌献艺。各种声音不停通过网络加入进来:指点某个菜做得不对,某个人再来一首歌,某个笑话讲得太冷。
祁家钰跟他们打了招呼,说要送祁博彦回他妈妈那里,肖钢的生日聚会尽欢而散。大家走后,任苒和祁家骏继续聊天。
她谈起她正在准备的考试,、银行新出台的员工激励计划;他谈起他的工作、有些反常的天气、悉尼歌剧院将有国内一位歌手的演出,他和肖钢计划买票去看……却根本没提起他会去墨尔本。
当然,他是怕她担心。
那竟然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四月,是另一个半球的初秋,而北京已经进入春季。他们永别了,在同一个时间,在不同的季节。
任苒的手掌用力,小小的玩偶在她掌中应声折断,她浑然不觉。陈华不得不掰开她的手,才将带血的碎片取了出来。
医生给她处理伤口,整个过程,她都一声不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努力去回忆祁家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飘忽不定,旁边医生在询问情况,父亲在与她说着话,然而,她思维渐渐涣散,根本无法把他们的语句组织成任何明确的意思,当然更没有力气作出回答。
任苒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最初,无处不在的疼痛,让她可以不必专一面对心底的伤痛。不过再复杂的伤势,只要不致命,总会有痊愈的一天。
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却拒绝下c黄做医生建议的基本运动,成天麻木地躺在c黄上。
她基本上不跟任何人交谈,包括她父亲在内。
当她伤势稳定后,任世晏提出带她转院回Z市,方便就近照顾她。
陈华反对这个提议,他的理由十分充足:任苒的外伤性血胸经胸腔穿刺抽出积血后,已经基本没有大碍,但两个部位的骨折都需要静养复位,不适合移动。这个医院的医疗条件很好,更有利于她的康复。他特意请来了一位香港的复健师,已经针对她的情况制订了全套复健方案;那位心理医生也答应再次过来为她做心理咨询……
他们在病c黄边交谈,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将要决定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