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既行温柔又依恋地,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摸他的颊,眼睛赤红,扯出一个笑来,“没关系的沅沅,痛不痛我都喜欢你。”
“痛,好痛,阿行,我好痛。”
他好痛,手被绳子捆得好痛,在车厢里被撞得好痛,他甚至因为被绑得太久又无人理会,第二天尿了裤子,他臊得无地自容全身都痛。
“操,一股尿骚味,这小孩不是吓尿了吧?”
有人上来拨弄他,“妈的,还真给你说中了。”
“听说是个傻子,难怪呢,早该提防的,这庙里又没尿不湿。”
这些话要把江沅耳膜都刺穿,他本就因为憋不住尿难堪得恨不得死了,牙齿磨得咯咯响,像痉挛似的在地上剧烈挣扎起来。
段既行疗伤似的亲吻他的手腕,“不疼了,不疼了”,强撑着一口气问他,“为什么藏在这里?”
江沅扭头指着佛像,“菩萨保护我。”
段既行笑了,是明朗释怀的笑,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闭着眼睛,一下就厥过去了。
江沅差点心脏骤停,“阿行!阿行!”大殿外守着的人急急忙忙进来,被江沅死死拦住,一直尖叫,怎么也说不通。直到林放牵着狗赶到,才把昏迷的段既行带走。
这是林放赶到山顶把段既行带回来的第三天,现在仍然连段既行的病房都不敢去。还是今天接到段既行的电话,说是江沅今天要来,让他到楼下接人。
林放一直等到下午,才看见江沅牵着狗提着小果篮姗姗来迟,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骂他,“有没有良心,人住了这么久院!你才知道来!”
同时一把将江沅那个该死的钱包丢到他身上,江沅慌忙接住。他一回家就吓得发起高烧,昨晚才退了烧,但自知理亏也不还口。
林放看他不说话的窝囊样又来气,把头发别到耳后去,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老子他妈要早知道他喜欢傻子,轮得到你吗?”
江沅想了想,嘴唇固执地抿成一线,“才不是喜欢傻子,阿行喜欢我。”
他喜欢的是我,你再傻他也不会喜欢。
林放瞪着他半晌,突然大笑了一声,“哈?你他妈到底真傻假傻?还在这说话激我呢,啊?”
江沅睁大眼睛看着他,“阿行喜欢我,阿行就是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
林放气得骂人,“你跟谁在现呢?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你喜欢他才几天,老子看上他都多少年了你知道吗你!”
江沅看着他,眼泪骨溜溜滚下来,顷刻间就哭得眼睛鼻子一片水红。
林放给他吓了一跳,他本就因为弄丢了江沅心虚,这会儿见他又哭更是兵荒马乱,“你哭什么呀?你别哭了,我也没干什么啊?”
江沅七手八脚去擦眼睛,“对不起,你喜欢了他那么久,可是他喜欢我,对不起
”
林放让他两句话气得暴跳如雷,“你别说了,你滚!你赶紧给我滚!你进去,你去看既行,脸给我擦干净,别跟他说你哭了啊。”
江沅抹着眼泪点头,很听话,“哦。”
林放叫住他,不耐烦地说,“等等,狗给我,你还想把狗带进去啊。”
江沅后知后觉地把狗绳递给他,林放牵着狗绳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两步,“这东西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又忙不迭地赶他,“你赶紧走赶紧走,既行要没好,你就给我等着。”
江沅迫不及待想进去,又被林放说的狠话唬了一跳,还是转头飞快跑进了医院。他问了好几个护士才问到段既行的病房怎么走,到了门口反而又开始磨蹭起来。好久才轻手轻脚把门推开条缝,小心把眼睛凑过去,还没瞄见什么,就听见里面说,“是沅沅吗?”
江沅吓得手贴裤子立马站直了,小学生罚站似的慌忙点头,“嗯嗯!”又怕他听不到,“是的!”
“进来好吗?”
江沅连忙提着他的小果篮进去了,看见病床上的段既行时,手里拎的小果篮一下就掉了。
段既行靠在床头,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苍郁,虚弱的,带着点温柔的笑意,“沅沅过来。”
江沅像不情愿似的,慢慢踱到他面前,嗫嚅着说,“阿行你痛吗?”
段既行头上还缠着绷带,笑着说,“沅沅亲一下就不痛了。”
江沅内疚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我这么痛,沅沅也不亲亲我吗?”
江沅仍然没有抬头看他,垂着眼睫,难得只凑过去,很“敷衍”地亲了他两下。
“那个……长头发说,我来了你没好要怪我。我不会治病,我叫妈妈来好不好?”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段既行,“为什么说我来了你会好?”
“因为沅沅是药啊。”段既行笑着看他,又把他轻轻搂着,围着香嫩的脸周吻了一圈,“快来给我吃一口。”
江沅还没亲到人先伸了舌头,平时接吻段既行总叫他舌头伸出来,他以为亲吻就是让阿行吃他舌头的。段既行一手拖住他的下颌,呼吸轻轻,含住他水津津的口,地舐弄起来。两条舌头胶在一起舔吸着,耳朵都热得冒气。段既行和他亲吻的时候,心脏都像在唇上跳舞,遍体酥麻,人都像醉了。
段既行松开他的唇时,江沅腮颊发烫,气喘不匀。
“阿行,你手疼会考不了试吗?”亲吻还没两秒江沅又开始低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被坏蛋抓走了。”
“不是,不怪沅沅,怪我。”这件事本来就和江沅没有任何关系,对他来说完全是场无妄之灾,“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以后不会这么没用了。”他抵着江沅的额头,轻轻笑起来,眼波温柔,“我下半年就要去军校了,可能要很久才能见一次,沅沅会想我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江沅就定住了,好久才眼神闪烁,支吾着问,“很久是两天吗?”
段既行差点要笑,几乎不忍心回答他,“比两天还要……还要长一点点。”
江沅看着他,不敢置信地,他有些轻微的哽咽,“两、两天还不够长吗?”
好像两天就要把他完全击倒。
“是啊,好长,太长了。”他循循善诱,“可是沅沅,我是坏蛋啊,沅沅不是喜欢好人吗?坏蛋变成好人要花很长时间的,以后沅沅成了大钢琴家,我也要做个大好人,才配做沅沅的男朋友啊。”
江沅眼里是满溢的赤忱与悲伤,“你是最好的呀。”
人还在眼前,他就已经开始为还没到来的离别难过了,一颗心要被分离扯成八瓣去。
“我在、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好喜欢你。我和妈妈在学校看见你的照片的时候,好喜欢好喜欢你。我在学校门口等你的时候,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他用一双发红的、被泪注满的眼睛看着段既行,哭得说话时全是模糊不清的颤音,固执地说,“最好的,就是最好的呀。”
江沅站在他床前,哭得像个融化的冰激凌,眼泪都是甜腻的。
是我真的是最好的,还是我在你心里是最好的?
段既行抱住他,和他面颊相贴,是对亲昵又可怜的情人。
“我会为沅沅变成最好的。”他说。
你住在星星上,你是我温柔的太阳,你笑着,使黑夜奔逃。
第十八章
段既行下了直升机,接到江岩汐的电话才知道,小饼没了。
江岩汐在前年终于没逃过围追堵截的中年烂“桃花”,“下嫁”李邝。段既行适时提出来,他和江沅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了。但大多数段既行连夜不在家或者江沅要外出演奏比赛的时候,都是她陪着。
小饼是昨晚去的,机能衰竭,是老死的。偏偏江沅还不让江岩汐告诉他,工作是要紧的,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天都没出来。
江沅无疑遭遇了人生迄今为止最痛苦的离别,在长久的没有段既行的岁月里,小饼是他唯一的朋友和伙伴。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为了和徐杰他们做朋友,把小饼献出去了,结果徐杰他们把鞭炮绑在了小饼尾巴上,噼里啪啦,吓得小饼夹着尾巴满小区乱窜。
他以为小饼再也不会理他这个坏心的主人了,但被徐杰骗去捞睡莲掉进池子里的时候,还是小饼跳进水里拼尽全力把他叼了出来。
那天妈妈抱着他和小饼一起哭了。
小饼三个月的时候就是江沅的狗了,他陪江沅走过那么多条路,和他一起嗅过花,和他一起滚过草,和他一起迎过风,和他一起淋过雨,江沅弹过的每一首钢琴曲都没逃过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