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恶司主,你怎么来了?”
“雪坛主。”朱笑回过神来,躬身回礼,又道,“山主欲劝降朱门第,派我为使者前去,我、我想与你吃一杯茶再走。”
说话间,这个黝黑的汉子又红了双耳。
白芷霜一笑:“原来如此,可惜这杯茶要下次再喝了。方才收到武林盟随义八的请柬,信中说他找回了我师父的遗骸,欲将师父遗骸交予我埋藏,我正要前往一探究竟。”
朱笑担忧道:“怕有不妥,我与坛主一同去。”
“不可,你为罚恶司主,应知晓山规何等森严,你既已受命前往朱门第劝降,职责在身,便不可逾矩随我犯险。”
“可是……”
朱笑不知为何,听说他要去见随义八,便心中惶惶不安。
白芷霜见他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担忧,心中一暖,温言道:“你不必忧心,再怎么说,我与随义八也是昔日师兄弟,我了解他,他断不会在此事上欺骗我。”
朱笑点点头,嗫嚅道:“那你……你多加小心。”
一个人爱你,你兴许未曾听他言明,但他在你面前,必当无所遁形。
白芷霜看着面前的朱笑,突然忍不住抬起手在那红的像是要滴血的耳朵上轻轻一捏,朱笑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瞪大了眼。
白芷霜见他反应这般强烈,不由轻笑出声:“你啊。保重。”
说罢,收回手整理好斗篷,转身走了。
朱笑回身望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想喊住他,让他别走,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只是低低一句。
“保重。”
东院,山主居舍。
“如此,这谢君临不可不防,你多派些人手监视他,武林盟中几个暗桩也合该启用了,你派人去办此事。”
“遵命。”
华不染躬身领命,半晌,又道:“山主,有一事,还望山主答应。”
“何事?”
“属下曾替雪坛主算过一卦,乃大凶之象。属下心中担忧,思虑再三,觉得还是不要将罗七的身份透露给雪坛主知晓,他毕竟是他师兄,若是知晓亲师弟被人这般暗算欺凌,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梅山主看了华不染一眼,道:“你怕他去替罗七出头?”
华不染点点头。
梅山主略一沉吟,说道:“也好,罗七身份暂不可泄露,以免坏了吾之大事。”
“多谢山主。”
华不染拜退。
命数不由人,他能做的,不过如此罢了。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昔日的青河居士,分明是个温柔到让人心疼的痴情人,却偏生要在美艳山中做一个恶人。”
白芷霜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他毫无防备,却突然回身给了他一剑的人。
“你不是随义八。”
“你才知道啊?”
那张脸笑着,说着云淡风轻的话语,分明师弟的脸,分明就是。
“你是何人?”
面色如纸般雪白,唇色尽失,白芷霜垂首望了一眼插在心上的剑,瞳孔缓缓绽大。
“原来是你。”
昔日瓮江之上,临危悟出含笑九拳,一掌将他击落江中,被浪涛卷去,被鱼吃掉一臂。从此后,世间再无青河居士。
他们也曾,坐看云起,对月举杯,切磋武艺。
他们也曾,是友非敌,患难与共。如若没有那一次比武,如若没有那一句玩笑。
如若谁也没有当真。
是不是后来,就不会这般落魄失意。
“我的剑,是你拿了。”白芷霜虽是问他,语气却是笃定。
那人笑:“什么叫我拿了?你忘了那一战我俩的赌约,谁赢了,便可取对方身上任何一物。”
是啊,当初一句玩笑,是他自以为是的深情,他想着,如若赢了他,便问他要一颗真心。可那人要的,从未是这小情小爱。
如今,那人用昔日从他身上拿走的清凉剑,用着他至亲师弟的面容,出其不意地,刺了他这一剑。
一剑谓之生死,一剑谓之诛心。
那人俯身对他道:“白芷霜,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爱慕难舍,我心中也有你。你知道,我毕生的荣耀皆因你而起,我心中自然对你感激万分,可你不该,不该与我为敌。”
“你看。”上官无伤摊开手,展示一身,“这皮囊我用的得心应手,不仅是过去的荣耀,还有你师弟的荣耀,这无上的荣耀,惟有我能与之匹配。”
“你杀了我师弟,夺了他的身体。”
“哈哈哈。”上官无伤仰头大笑,畅快笑后,他又俯身近到白芷霜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脸,低声道,“你爱我,便要成全我。方才不辜负你的深情。”
“哈。”白芷霜极轻极轻地笑了这一声。
“你笑什么?”上官无伤被他这一声笑得发怒。
“情窦初开便历经生死,往后便是再有风月,也不是你。”
随着他这一句轻言淡语,上官无伤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他怒问:“是谁?你现在爱谁?”
他竟不知道,原来亲耳听到白芷霜说不是他,往后爱的不再是他,只是听到这样一句话,便会方寸大乱。
“无论是谁,反正也不是你。”白芷霜温柔地,又加上这一句。
“不可能。”上官无伤摇头,“你爱的是我,我的含笑九拳因爱而悟,因你而悟,你爱我,我才能打败你。”
白芷霜还是温柔地笑着,只是那笑慢慢地淡了。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曾在他袖中的那一把剑,谓之清凉的剑,是这世间最后一把流煞刀。
昔日一分为二的流煞刀,一把给师父陪葬,一把,在他手中,被他耗费十年光阴重铸,炼成一把袖剑。
他用着这把可怕的剑,却从未真正杀过一个人。
直到今日,被上官无伤刺入心口,这把剑的主人,成了第一个死在剑下的人。
“瓮江一战,便已是我的归宿。是我不甘,是我……”
“你说什么?”耳闻白芷霜的低语,上官无伤忍不住附耳到他唇边,想要听清他说什么。
嚓嚓。
一声裂帛声响。
他何时,拔出了那把清凉剑。
反复地,刺入了他的腹中。
上官无伤猛地将他推开,捂住肚子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愤而大怒:“你疯了?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皮囊,你竟敢……竟敢伤……”他的怒叫骤然遏止,满身冰霜凝结。
而与他一步之隔的白芷霜,已然静静死去。
他之尸身,如一捧霜雪掩在地上。
上官无伤心中凄叫:“来人!来人!”
可他已然发不出声,他运气想使用朔风重衣功法,可身上还是一点一点僵硬。
怎么可能,区区一把清凉剑,如何能伤得了他?
白芷霜!白芷霜!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上官无伤不甘地跪倒在地,成了一具冰寒霜尸。
你不知,我半生为善,有剑清凉,不曾杀过一人。我半生为恶,剑中流煞,可克你朔风重衣。
罗七正在东院前堂侍卫,突然眼皮一跳,他揉了揉眼,想是昨夜疲于应付山主,睡得不好。
“山主,不好了,不好了!”
却见壹爷连滚带爬地高喊着进来。
罗七和燕河职责所在,双双拦住了壹爷:“未有通报不得擅入。”
“哎呀!还通报什么,情势险急,武林盟已经将山庄团团围住了!”
罗七一愣,只听身后传来门扉开合声响,是山主步了出来。
“武林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围剿吾庄?”
壹爷一看到山主出来,连忙上前拜倒在石阶下,“山主,武林盟以随大侠之死为由攻打山庄,那随大侠素有名望,武林群雄向来马首是瞻,如今他死了,他们自然要来讨个公道。”
“死了?”梅山主闻言不由地吃了一惊。
罗七听闻“随大侠”的死讯,不由呆愣当场,一时血液俱凉,不知该作何反应。
还是梅山主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问:“怎么死的,为何向吾庄讨公道?”
壹爷道:“听说……听说是雪坛主杀的。”
“白芷霜?”梅山主面色一凛,“他人呢?”
壹爷颤抖着抬起手,朝身后指去,断断续续道:“他们将雪坛主的尸首挂在杆上,正在门前呐喊。”
“白芷霜死了?”梅山主一字一句道。
壹爷被四下弥漫的杀机压迫地抬不起头,战战兢兢伏在地上,抖如山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