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安之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
开门进去,看见彭皆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怔了怔,“妈,你怎么还没休息?”
母亲的入寝时间通常是十点半。
彭皆莉未语先咳。
安之皱眉,给她倒了杯水端过去,责道,“让你去看医生就是不肯,你看,没好几天又复发了,星期六我陪你去医院照照X光好不好?”说着在她身边坐下,眸光掠过沙发上放在母亲手边的一张照片,她忽然噤声。
“今天你舅父打电话过来。”彭皆莉轻声道,“问我今年回不回去。”
安之不语。
“我打算过几天回中山,过了星期二梅姐的忌辰,星期三再回来。”
彭皆莉拿起手边照片,久久凝视,神情略有些哀伤,那是张年代已久的黑白照,照片里一男二女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七十年代的服式,三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明显是兄弟姐妹,相片的背面以钢笔写着,彭皆良,彭皆梅,彭皆莉。
安之轻轻抱住母亲,“你回去也好,找个老中医看看,咳成这样我真的担心。”
彭皆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于只是无限慈爱地拍拍她的脊背。
周五一早安之打电话回去给许冠清,请一个小时假。
她拎着行李包,搂着母亲下楼,“我公司附近就有个客运站,刚好顺路,我陪你一起过去。”说着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又没什么东西,我们去坐公车好了。”彭皆莉说道。
安之知道,母亲不是不舍得花这几个钱,而是觉得没必要,节俭观念在这辈人的脑里已根深蒂固,她便是在这种教育下成长,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将母亲扶进去,自己钻进车前座,对司机说道,“麻烦去体育西路。”
有一次安之陪母亲去天河城,本来按她意思两人打车去黄沙换地铁,最是轻松快捷,可是彭皆莉坚持说周末人不多,去坐空调公交车也很方便,没必要花钱打车。
安之只好陪她去坐八二九路,谁知还没走到海印桥,车厢里已人满为患,上上下下挤挤攘攘,她虽然护着母亲不被来往乘客蹭搡,心里却十分难受,母亲已一把年纪,为人女儿却没有能力让她脱离这种苦楚,只觉是种罪过。
每每乘坐公共交通,安之最看不得就是妇孺无人让座。
那之后,再陪同彭皆莉外出安之都坚持打车,不论母亲喜欢吃什么买什么,全程她负责笑咪咪地掏钱包,将母亲要自己付钱的手打回去,做足十二分孝女。
出租车下了内环,三拐两拐便到体育西路。
安之会好钞下车,挽着母亲的手过马路时,她指指不远处天河北路那幢似耸入云天的最高建筑,“妈,我的公司就在天欣广场。”
彭皆莉取笑她,“我以前问你在哪里上班你扮低调一字不提,现在倒来向妈妈炫耀了。”
走进客运站,安之将母亲安顿在休息椅内,笑了笑,“妈,我在飞程集团工作。”彭皆莉脸一白,安之眉睫低垂,转身走向售票窗口。
彭皆莉定睛看着她在初阳下的背影,脸上各种情绪如潮水涨起,又如潮褪去。
几分钟后当安之捏着车票回来,她已十分平静。
安之拎起行李送母亲上车,“路上小心,去到舅舅家给我电话,还有这几天记得给手机充电,别我打电话老找不到你人。”
“行啦,你妈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彭皆莉咳了几下,若无其事地切切叮咛,“倒是你,妈妈不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冰箱里有面条饺子和蔬菜,你下班回来随便煮点就能吃。”
几分钟后发车时间到,直到大巴退后,调头,驶出了视线,安之才合上眼轻吁口气,看看表已是九点半,她匆匆往自己的公司步行走去。
穿过茂密的林荫,地面洒着点点阳光,恍惚似倒流的时光。
以前每年暑假返家,彭皆莉总会带她回一趟中山老家,自从京珠高速建成,沿途一望平川,蓝天白云,旷阔怡神。
可惜,人在长大世事在改变,从踏入社会之后,她再也没有暑假。
成熟原来确实需要以纯真和心灵的自由为代价。
“嘿,请等一等。”
身后传来的叫唤让安之下意识摁住电梯的开门键,一抬首,却与大踏步走进来的司寇打了个照面,她不禁露出笑意,“司总。”顺手帮他按下四十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