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下着小雪的冬日夜晚,刚刚有了些起色的组织因奸细出卖几乎全灭,他也被对家迎面划了一刀。那一刀不深不浅,从右额斜切到左下颚,几乎将他的脸一分为二,却也幸运地没有伤及他的眼睛。杨乐捂着血流不止的脸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身后是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冬日刺骨的寒风顺着伤口把他的脸吹得生疼,而失血导致的低体温让他感到眼前一阵阵眩晕。
就在这时他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抹鹅黄色的俏丽影子。
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在飘着细雪的冬日里,她只穿了件鹅黄色的露肩连衣裙,洁白的皮肤在路灯下仿佛发着光。杨乐想起这附近似乎是有一家刚刚开业的夜总会,想到这女子可能是夜总会里的小姐,杨乐的眼神不禁冷了冷。
他讨厌这些出卖身体的女人。
杨乐的母亲就是一个陪酒女,他的童年是在怒骂、呵斥、不同男人身上的烟味,以及母亲即使在家中也毫无遮掩的放浪□□中度过的。因为有这样的一个母亲,他从小就交不到朋友,街坊邻居也对他敬而远之,这样的日子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让他即使在成年之后也对女性提不起任何欲望。
但此刻似乎只有这个女人才可以救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乐打定主意,跑上前去一把捂住女人的嘴,接着把一柄折叠小刀横在了她的颈边。
“别出声,带我进你们店里后门。”他压低声音威胁。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挣扎,反而很顺从地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又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把精巧的小钥匙。杨乐松了口气,从女人的手里夺过钥匙,边开门边胁迫着女人走进门里。
直到把铁门关上,听见远处的脚步声匆匆逼近又逐渐远去,杨乐才松了口气,靠着铁门跌坐下来,右手握着的小刀啪嗒一声跌落在脚边。他这时才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疲惫,失血带来的倦意俘获了他,把他的意识拖入沉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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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乐是被一阵鸟鸣吵醒的。
他睁开眼,一间陌生的小屋映入眼帘。屋子虽小,可处处布置都能体现屋主人的用心。明黄色的蕾丝镶边窗帘,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台上的花瓶里,一支刚摘的玫瑰娇艳欲滴。
杨乐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心感受到了纱布的粗糙触感,那一道最深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而身上的一些细小刀伤也似乎已被处理妥帖。他翻身坐起,视线冷不丁和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恰好撞上。来人被吓了一跳,不小心打翻了手上捧着的什么东西,一个白色的酒精棉球咕噜咕噜滚到杨乐的脚边。
杨乐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救了自己的竟是昨天偶遇的那个女人。
“啊……你,你醒啦。”这女人有些手足无措似的,慌忙蹲下身收拾起刚刚失手打翻的药箱, “我叫黄莺莺,这里是我家。”
杨乐不发一语地盯着她,感受到了杨乐的不甚信任,黄莺莺好脾气地笑笑:“我先给你换药吧。”
一缕头发从她的脸颊一侧垂了下来,她伸手拢了拢,那动作不知让杨乐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神缓了缓,终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黄莺莺于是走过来跪在床边,伸手解开杨乐头上的绷带,她的身上有一缕幽幽的淡香,随着动作慢慢在杨乐的鼻尖萦绕开来。杨乐绷紧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人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了,可意外的是,这个叫做黄莺莺的女人并未让他觉得有多么讨厌。
“我白天和晚上都不怎么在家,钥匙我放在这里了。”换好药之后,黄莺莺把一枚精巧的钥匙放在杨乐身旁的小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她既没有询问杨乐的来历,也似乎对他之后的去向毫不关心,而那把放在桌边的小钥匙只是宣告了另一个她愿意收留杨乐的可能性。
鬼使神差般地,杨乐把手伸向了那把钥匙。
后来,杨乐竟真的在黄莺莺家里住了下来。他费劲心力地把一盘散沙的组织重新聚拢起来,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了结了当初在他脸上留下一刀的仇人,重新坐回了地下的王座。在此期间,黄莺莺依旧是早出晚归,虽是对杨乐的经历丝毫不曾过问,黄莺莺却毫不避讳自己的过往。于是杨乐知道黄莺莺自幼失去父母,因为长得漂亮才被一个夜总会的妈妈桑接济长大,成人后自然也是走上了这一条道路。
对黄莺莺的经历愈加了解,这个神秘的女子便愈让杨乐感到怜惜。虽是出身卑微,做的也是这种不入流的勾当,黄莺莺身上却从没有那种胭脂俗粉的媚气,这种矛盾的个性让杨乐对她越发着迷。他甚至能感受到由于童年母亲角色缺失所带给他的情感障碍,在黄莺莺为他营造的温柔乡里逐渐土崩瓦解,终于在一个醉酒的深夜,杨乐和黄莺莺躺上了同一张床。
杨乐在老鼠组成的地下王国里混得如鱼得水,与此同时黄莺莺也逐渐让他帮一点小忙,有时候是传递一些消息,更多的时候是运送一些小的提款箱。黄莺莺对此解释说夜总会偶尔为客人提供一些暗地里的军火交易,有些客人碍于身份不好亲自提货,便会让夜总会这边代劳,而黄莺莺便可以从中抽取一部分提成。
军火生意在这片顾家掌辖的土地上早已不是什么鲜有耳闻的事情,若非是涉及毒品,否则顾家对这些方面有时候宽松得令人惊奇。作为一个逐渐对黄莺莺爱得死心塌地的普通男人,对于黄莺莺这些无伤大雅的请求,杨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无条件地信任黄莺莺,就如同当初黄莺莺无条件地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一样,杨乐从未考虑过这之中会出现什么别的问题。
只可惜谎言铸就的高塔,只需一个事实的撼动,便瞬间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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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天那么凑巧,偏偏在你逃跑的路上遇到了这个女人?”视频那头,顾慎之语调沉静,“就好像她本来就在那条路上等着你一样。”
“一个正常女人,就算是好心,最多把你送去附近的医院,又怎么可能带你回家,还无条件的让你住了下来?”
“她不问你过往,是因为早就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她的设计的套里,出卖你的奸细是安排好的,偶遇是安排好的,甚至连让你爱上她,也是在这个女人最初的算计之内。”
顾慎之顿了顿,给出了最后一击。
“为这个女人做了这么多,值得么。”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杨乐终于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吼,那愤怒又伤心欲绝的咆哮声几乎要穿透屋顶,这个在刚刚还飞扬跋扈的男人此刻却落魄得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那些日子,那些感情,她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假的么?!难道都是假的?”
顾慎之不发一言,那带着微微怜悯的眼神却似乎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空气仿佛死了般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杨乐啪嗒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折叠刀,颓然坐到了地上。顾慎之的表情悄无声息地一松。
“叮——叮——叮——”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
杨乐沉默着掏出手机,刚听了几句,表情却瞬间沉了下来。他突然抬起头紧盯着顾慎之,那怨毒的目光仿佛要穿过电脑在他的身上开出一个洞来。
“顾慎之你骗我?”那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一样,“黄莺莺早就死了是不是?你居然耍我?”
几乎是在瞬间,杨乐捡起地上的折叠刀,一个健步冲向林骞,右手随之狠狠一扬!
作者有话要说:顾景羲:庆祝今天林骞第一次见血【啪啪啪啪啪啪】
第6章 六·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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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变故实在是生得太快,一时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听见一阵令人胆颤的利刃切过皮肉的声音。
滴答。滴答。那是血滴到地面上的声音。
林骞放下刚刚挡下一刀的右手,那一截手臂早已是血流如注,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衣服全部染红。刚刚的变故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林骞眼睁睁看着杨乐握着折叠刀朝自己冲过来,匆忙间他只来得及伸出手臂硬生生挡下了这把刀子,幸好之前在顾慎之和杨乐周旋的时间里,他用藏在腰带里幸运躲过搜查的小型刀片悄悄割断了绑着他的绳子。也万幸有了这一挡,他才能顺利避开自己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