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却发火,指责她,“你居然还收他的东西?退回去,谁稀罕他那点东西。”
未央将项链护好,笑笑说:“我稀罕。我有一大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跟钱和自己过不去。”
程景行气得摔门而去,未央抱着那一指粗的项链,十八颗璀璨蓝宝石,一夜无梦。
游乐
第二日有人赌气,搬家似的送来许多东西,一件件衣服一双双鞋,珠宝首饰也是一盒一盒码起来,堆得高高,几乎要盖过窗台。自此未央又多出许多事情,午后也不愿意休息,一件件试衣服,顺道再让人送来落地穿衣镜,斜靠在角落里,阳光连同裙角一同倒映入平湖镜面。西西描绘她苍白的脸与蓬松的长发,转一个圈,朱砂色的裙摆飘荡,盛开为深冬年末最后一朵芙蓉花,柔软的花瓣片片延伸,渐渐渗入从前年少时光,就那么一条蓝布裙子,被肥皂水浸透得泛白,依然要在海风的温暖里转出一朵又一朵花,直到头晕了,双腿无力,仍是笑,不愿意停下,甚至皱巴巴两三年未扔掉的内裤都露出来。
她仰起脸,旋转的天空碧蓝高远,那张脸变作十二岁时收到第一条新裙子的傻孩子,低头看着红色裙摆一圈圈飞起来,再转一圈,倒下去,却是在阿佑怀里。
阿佑还年少,浓黑的眉毛,乌亮的眼,笑起来弯弯,如新月如春山,全然是勃勃生机。咸涩的海风将他宽大的衬衫吹得像巫师长袍,浪花一簇一簇接力似的扑上海岸,细沙冲上岸又被带走,终究丢失了方向。
眼光暖暖,如一颗颗细小钻石落满窗台。
骤然间双脚离地,她轻哼,原来被人托着腰高高举起,低下头,他微笑的脸映入眼帘,带着记忆中微不可寻的父亲的气息与情人的暧昧,切切雕琢在她心上。她一下扑到他怀里,模仿者许多孩子幼年时的拿手好戏,“好多好多礼物,就像电视里千金小姐生日派对,所有人都盛装出席,所有礼物都包上五颜六色的糖果纸。”他为她造一个虚幻童话,陪她实现幼稚梦想,程景行几乎完美。
“总算看见你笑,没想到讨好你这么简单,我知道了,下回再惹到你,直接去商场搏杀,还要记得带上搬家公司,不然一趟回不来。”前一刻站在门边,远远瞧见她低垂的长发与飞扬的唇角,犹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只是昙花乍现时短促而悠缓的霎那,美在一瞬之间,几乎要惊叹,倾城画卷,似有还无,只想再多看一眼,且留住,下一刻便要涣散的光景。
未央窝在他怀里笑,一会儿又抬头,踮起脚伸长了脖子送他一吻,“如果可行,我一定一口气套上所有新衣服满大街转悠去。再带项链耳环,三寸高跟鞋,十个手指没有一个落空,全都套上五克拉大钻戒。哈……要做世上最最嚣张俗气的暴发户。”
“噢?那我可要离你远点,免得被拖下水,在大街上受人瞩目的滋味可不好受。”
“少来,别说你没有追过女明星,八卦杂志头条上过没有?也许舅舅的背影早已经登过封面。”未央眯着眼,微微笑着十足像只小狐狸,伸长了爪子一寸一寸抚上他紧绷的背脊,仰着脸,嘴唇正凑着他隐隐透出胡渣的下颌,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含着盈盈一池春水,春水里满满都是勾引。
他却只是笑,沉默不语。稍稍弯下脖颈,便含住了她的唇,这姑娘仍喋喋不休地说话,倏然停歇的字句咬进他嘴里,含含糊糊都是丝丝缕缕的暧昧。
又像是生日惊喜,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未央眼前晃荡,叮叮咚咚碰撞着响,像一串小风铃。
“难道是餐后小点?”
程景行将钥匙串放进她手里,“锦江新居的房子,一百二十坪,如果你愿意,等手术完成再挑家具。以后你住那,不必再回程家。”
未央在手上颠了颠那钥匙,却不似先前愉悦,“我该说谢谢?还是恭喜,金屋藏娇?”
他不答,她亦不再言语,两人皆是沉默,仿佛合议之后决定从此以沉默回避此间问题与责难。可是谁又能躲得过,未央终究要长大,而程景行终究要与他人结婚生子携手老去,那女人必须温柔而善良,拥有良好家世和充足教养,知进退懂忍让,最重要够干净,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身子才配得起他这般所谓天之骄子万中选一。
而林未央,有些东西如墨迹,洗一洗便淡去,有些却如刀雕斧凿,随时光恒久不变,人人都能看到,人人都能来品评一番,指指点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预料之中将淹死在飞扬的唾沫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