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馆主在前头的声音传来,他正教弟子们噤声,要她们准备上场。
我不与灰狐狸多话,赶紧问:“那佩灵玉之人在何处?”
灰狐狸踮起脚望了望,指着前方:“左下首那人就是。”
我讶然,原来是那人。再张望过去,视线被纱帘阻住,仍然看不到他长什么样。
“我方才过来时看到那人,发觉他生得可真是美哩。”灰狐狸眨着眼睛道:“阿芍,你让爷爷代你去舞好了。”
我笑笑,问她:“东西可带来了?”
灰狐狸点头,将一只小纸包递给我。
我接过纸包,转身朝弟子们那边走去。
胡鼓的声音响起,我随着众人出去,衣裙在灯光中流光溢彩,只听得厅堂上一阵哗然。软纱舞来自胡地,最别致之处乃是舞伎面上掩着的薄纱,飘动间,面上精心描绘的红粉金钿若隐若现,甚是惹眼。
舞伎们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引得满堂宾客目不转睛。
我随着鼓点舞动身体,目光投向周围。
座上的宾客们宴饮许久,脸上都有了微醺之色,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辣热。
我挥洒自如,毫不扭捏。妆扮时,我刻意地将妆面画得浓艳,再戴上面纱,只怕阿絮她们在场也认不出我。
羯鼓越打越快,弟子们的胡旋也愈加热烈,已经有宾客在座上拊起掌来。
我的眼睛只看着左下首,眼看着近了。
这时,我发现弟子们每经过那边,速度变有意放慢,似乎总不肯离去。
心中一阵着恼,这有什么可争。
鼓点将尽,脚下一步一步接近,挨着我的弟子还在那里徘徊。
我不客气,往那边撞将过去。
羯鼓戛然而止,舞伎们收住旋转。
张开的纱裙在空中落下,我脸上满是胜利的笑容,目光落在面前。
面前那男子也看着我。
他斜倚着一张螺钿小几,身姿舒展而修长。烛光映照着如玉面庞,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唇上似沾了酒,泛着氤氲的润红。
我愣了愣——那面容,果然是美成一朵花了。
上首传来一阵大笑,安阳公边盯着为首舞伎摇曳的身姿,接过她斟上的酒。
胡乐的声音变得舒缓而迷离,我看向那男子,微笑地拿起案上的酒壶。
男子无所动作,仍倚在那里,神色惬意。
他的手指托着酒盏,纤长而优雅。
我弯腰,将那酒盏斟满。目光下移,那腰间的一块白玉落入眼中。
男子神色闲适,将酒盏举起,正要饮下,我抬手按在盏上:“且慢。”
面纱下,我笑意嫣然,俯身下去,声音柔媚:“妾来敬君子。”说着,将酒盏拿过,一手托着捧前。
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传到周围。旁边席上的宾客有人叫好,安阳公也冲着这边大笑。
男子看着我,一双美眸深黝。他的面容近在咫尺,隔着面纱,我几乎能感到他微醺的气息。
他的唇角渐渐勾起笑意,注视着我,就着酒盏一饮而尽。
四周一片喝彩之声。
我含笑起身,向他款款一礼,后退离席。
脚步踏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那回响的声音悦耳得很。我一路小跑,只觉得自己要飞了起来。
“走这样快做甚,”灰狐狸埋怨道:“那酒里的药少说也够他睡上三五日。”
我听着她说话,脚上却怎么也慢不下来。背上的包袱里,铜钱的声音隐隐作响,玉佩在怀里硬硬地硌着,我只觉满心欢喜。
夜色浓重,偶尔有宅院前明灯未灭,在风中摇摇曳曳。
栖桃馆前高高挑起的红灯终于映入目中,我心中一阵欣慰,加把劲向前奔去。
忽然,我看到一个身影立在院墙前,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了过来。
竟是妖男。
我和灰狐狸俱是一愣。
“去了何处?”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声音不缓不急。
未待我回答,灰狐狸跳出来,叉腰瞪着他:“你在此作甚?”
妖男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事掷到我们面前,冷冷地说:“你说我在此做甚。”
我往地上看去,灯笼摇曳的光照中,只见是个小人模样,仔细看,原来是个禾糙扎的人偶。
“馆中弟子说表妹你病倒,某特地去探望,不想那榻上的是此物。”妖男语带揶揄:“做表兄的岂不心急。”
“谁是你表妹,不害臊。”灰狐狸嗤之以鼻。
“原来如此。”我笑笑:“表兄来探望,阿芍不胜感激。我等偷偷摸摸,做的自然不是好事;表兄三更半夜在此,想来是要降妖除魔?”
妖男眉梢微挑,看着我:“嗯?表妹倒是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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