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只见他正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目光倏而定住。
我望着那里,一时怔忡。
若磐看着我,金色的眼睛明澈如昔。
“嗷嗷……”阿团见到妖男,兴奋得很,挣扎着从初雪的臂间钻出来,一下跳到妖男怀里。
妖男抚着阿团,看看若磐,又看看我,笑了笑。他神色自若地走过来,对初雪说:“去散步。”说罢,牵起她的手,朝屋后走去。
初雪脸颊发红,跟着他,不是转头回来看我,目光闪闪。
我回过头来,只见若磐看着我,神色深沉而温和。
“你好么?”对视片刻,我开口道,喉头沙沙的。
“嗯。”若磐答道。
我看着他俊朗的面容,视线不放过每一寸肌肤,好一会,确定他说的是实话,眼前倏而迷蒙。
那场大战,若磐摆脱共工之时,身心已是大创,吞日之后,几乎散神而亡。幸而大司命来到,将若磐带到幽冥休养,方得保全。寻找子螭之余,我时常到幽冥探望,他回复到了以前初生时的样子,整日昏睡,醒来的时候却是极少。
如今能在阳间见到若磐,几十年来还是头一回。
眼角传来那大手的触摸,有些粗糙,却温暖真实。我抓住若磐的手,越发哽咽。
“你呢?”他任我攥紧手指,低低地问。
我抹开眼泪,苦笑,没有答话。
“我此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若磐注视着我,沉默片刻,对我说。
去一个地方?我讶然。
若磐却不多话,身形一变,化作白狗,两只眼睛看着我。
我微微犹豫,扶着他的背,坐了上去。
我又来到了幽冥。
从入口落下,无尽的黑暗如潮水淹没头顶,只余幽冥花糙的银光和时而闪过的指引之灯。
若磐的背温软依旧,他四足生风,穿过亡灵拥挤的峡谷河川,未多时,带我来到一条泛满银光的大河之上。
我望着下方,发觉并不陌生,这里正是让我重生为神的那条冥河。
若磐将我放下,化作人身。
“冥河乃盘古心脉所化,源头聚天灵,支流黄泉聚地灵,人神重生皆由冥河而始。”他说。
我颔首。
这些我都知道,这里我来过好几回,可搜遍上下,皆无所获。
若磐没有再说什么,却朝河面低念,未几,银光浮动,聚起一个人形,升腾至我们跟前。
“神君有召,小臣是听。”只见那是一个幽官,向若磐深深一礼。
我明白过来。与天庭神仙不同,天狗乃通阴阳之神,冥界的幽官亦听从他召唤。
“将我问我你的事告知神女。”若磐道。
幽官应诺,向我一揖,道:“上回替日,有灵陨落于河中,倏而散于水底,不见踪影。就在今日早时,散灵在水中重聚,化为神身,出了幽冥。”
心倏而被拨动,我睁大了眼睛。
“他是谁?”我问。
幽官笑笑:“小臣自盘古以来,从未出过幽冥。河中重生之人,小臣无一认得。只知其身份似乎了得,大司命亦不可掌控。”
思绪澎湃如怒涛,我看向若磐,他注视着我,目光映着冥河的银光,平静而深远。
“可知他去了何处?”心中激动难捺,我问幽官。
“这……”幽官想了想,道:“小臣虽不知那神灵名号,他离去所往,幽府中当有记载,待小臣查来。”
寒风阵阵,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细雪。天庭和仙山仍然温暖如春,人间却已经是入冬时节。
越过山川林壑,蒲州萧索的大地出现在脚下。
若磐在一个土丘上降落,我朝四周望去,发现这里正是我以前同他来过的那个地方。风物已经改变了许多,当年遍野的衰糙被如今纵横的农田取代,只有坡顶那个坟茔还剩下半截孤零零的石碑,上面残留着斑驳不辨的铭刻。
风景触目,往事忽而浮上心头。
我转头,若磐静立不语,双目幽深。
“幽官说的就是此处?”
“嗯。”若磐道。
我看着脚下及膝的荒糙,这个地方是我过去降生为人之所,我去蓬莱前才来过一回。
“我去寻他。”片刻,我说。
“嗯。”
我转身走开,才行了十余步,回头看去,若磐仍站在坡上,看着这边一动不动。
脚步收住,我折返回去。
“若磐,”我踌躇着,过了会,注视着他:“我知道你的心,只是我……”声音发涩,我张着口,却说不下去。
“我明白。”若磐的声音低低。他双唇紧抿,飞舞的雪粒中,眼眶上竟似有些微微地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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