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给他们仨一人洗了一张,后来听说那张底片被班长用花言巧语骗了出来,在黑市卖了高价。
同桌知道此事后,嘲笑他说:你真是鸡犬升天啊。
当年的她,如今不知去向了哪里。
他以为他们也会一样,会在各自不知的地方生活,辗转地从不同人口中听说着他的消息,然后各自死去。
就算他的每一张照片都被偷偷藏好,不论去到什么地方都带在身侧。
就算他的样子不论多少年,只要想起,一定就像在眼前一样。
就算将来的自己,选择了只有往者,没有来者的道路,一生都在等待时间把那些记忆背走。
迟早有一天,那些东西,还是会消失的。
那天夜里,容若难得地睁着眼过了凌晨。夏夜从窗外涌进的南风到了床前,只能轻轻地吹动纱帐。身下的凉席,在这样的夜里,实在有些过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这句话也是出自《庄子内篇·大宗师》。意思是:把舟藏在深深的沟壑中,把舢藏在宽广的水泽内,以为藏得紧紧的,不会被人偷走了。但半夜了,有力气的人把它们背在身上带走了,藏的人还不知道丢了呢。
这句话是用来比喻万事万物都是不断地在变化的,有人以为有些事是不会变的,殊不知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就算强行要不变,时间总是在流逝的,既然这样,就不可能不变。
所谓的大宗师,通达了天道的真理之后,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安之若命,顺化而化。不要抗拒变化,而要在无论什么变化中,都能泰然自若。
第71章
为了表示对支持自己工作的二人的感谢,周五下午去师专打球之后,徐晖决定请客。
龙岩是个很小的城市,真正繁华的地段也就是中山街附近那一带。最近几年城市版图是增加了,人口并没有相应增加,也就是说,某些偏僻地段的人变得更少了。因为这种不旺的人气,威猛才说不想回来。说一中毕业的多数同学都在外地,以厦门居多,回去多没意思啊。他寻思着什么时候可以把老婆调到厦门去,从此就可以不需要时常跑回来了。
人不多,但是由于靠山吃山,由于有煤矿、水泥灰岩、金矿、稀土矿、高岭土的存在,龙岩其实是个矿产和重工业地带,暴发户很是不少,于是暴发户们的正室、二奶、三奶直至X奶,以及暴发户的少爷或小姐们带动着龙岩虚高的物价。
龙岩的物价虚高得离谱。服装是最突出的。老哥去年过年回龙岩后,说龙岩的衣服比广州的贵了至少两倍。威猛也大叫这么烂的衣服还卖这么贵,比厦门贵多了。至于餐饮业,普通的面向平民的餐饮店还好,但只要是有个牌子什么的,比如XX咖啡厅,或是XX饭馆之类的,就会高额得使人望而却步。
比如徐晖提议要带他们去吃的那家韩国烧烤店,就是借虚高物价浑水摸鱼的典型。
对此,在武汉那种平民美食天堂住过的徐晖自然是很无奈。其实容若看了菜单后,觉得比北京正儿八经的韩国料理店也贵上那么一截。超越首都的消费水平,低于农村的收入水平。
所以容若还是觉得作为本地的贫民,在家里吃饭就好了嘛。
不过徐晖为了表示诚意,还是决定大出血。
徐晖父母是师专的教授,那一块儿是他的地盘。因为不想被女学生和女老师从旁观瞻,徐晖提出去师专特训,他的几个哥们可以当对手。
自合并进龙岩学院后,师专已经改称“龙岩学院凤凰校区”,只是他们还是习惯性称为师专。不过听说那块地方已经转给二中了,今年年底凤凰校区就要搬迁到主校区,而二中高中会迁到原来的师专,二中原址改办初中。
那个韩国烧烤的位置就在师专不远的地方,地段十分偏僻,这家店也很冷清。不知是不是因为冷清,就越发的昂贵。那时才七点多,那家饭馆只有他们仨。
他们选择的是靠窗的四人座位。容若先坐到窗边,徐晖在他身边坐下,谢敏坐到了容若对面的靠窗位。
点菜后上菜前那段时间就要了一瓶清酒,边喝边聊天。徐晖在喝了点小酒就开始聒噪,问起谢敏在澳洲那么多年干了什么,谢敏说自己去到那儿读了十二年级的课程后就考进了昆士兰大学,读的就是分子生物学。大学毕业后又做了五年的Ph.D,今年刚毕业就回来了。
听得徐晖瞠目结舌,半晌才说:“敏哥,我不明白你干嘛回来,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谢敏的酒窝那么深,看了一眼对面正在把刚上桌的红薯放上炭架的容若,说:“因为有人等我回来。”
那块红薯不知怎么的掉进了炭架之间的空隙,掉到炭火里,沾了一身的灰。徐晖见状说:“喂,不想吃也不要浪费啊。”
容若看了看手中的筷子,说:“筷子太滑了。”筷子是银的,又细又滑。
徐晖叫服务员换了三双正常的木筷子上来。想起谢敏的话,很是好奇,说:“敏哥,谁等你啊?女朋友吗?”
“嗯。”谢敏的酒窝就没有消失过。
“她一直在龙岩?这么多年了哦?”徐晖乐此不疲。
“他之前在北京读书读了很多年,最近才回来工作的。”谢敏继续笑。
容若把面前那杯清酒一饮而尽。又开始奋战另一块红薯。
徐晖嘀咕:“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用胳膊肘撞了撞容若,问:“喂,跟你一样在北京念书的,认不认识?”
容若笑了一笑,说:“以前见过。”
徐晖马上问:“漂不漂亮啊?”
“不太记得了。”容若含糊地应着。
徐晖膜拜地看着谢敏,说:“敏哥,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哦,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花花公子。”
“我是啊。”谢敏说,“因为他太倔了,总觉得跟我不可能,害我伤心得换了好几个女人。”
容若低着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斟得太满,溢出了杯沿。
徐晖有点感触地说:“那是,你在国外,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女孩子这样想也正常。不过怎么突然又想通了呢?”
谢敏看着容若说:“因为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和谁在一起,我心里一直在想他。”
容若喝完那杯酒,站了起来,说:“去趟卫生间。”
徐晖稍微让了让,看着容若的背影说:“今天怎么啦?都不说话,光喝酒。没见过他这样的。”
谢敏低头喝了一口清酒,说:“可能打球打累了吧。”
徐晖切了一声说:“他才没那么不济。说出来吓死你。他体力可好啦,可以从天宫山脚下爬到山顶,大气不出一口。”
“是吗?”
“是啊。你别看他平常看起来好像还有点瘦,我说学中文的嘛,就算瘦,应该是那种排骨一排肉还软啪啪的吧,结果上次游泳的时候换衣服把我吓死了,八块腹肌啊,胸肌也有,摸了一下还弹性十足。我就说他怎么像个衣架子,穿什么都显。”徐晖说得口沫飞溅。
谢敏看了徐晖三十秒,说:“你摸了?”
徐晖毫无城府地说:“那是,不摸白不摸。就是参考一下,作为目标。”
那时容若从卫生间回来了,坐回座位上,徐晖拍拍他的肩膀说:“容哥,什么时候跟敏哥秀秀你的肌肉?比比看?”
容若抬头看一眼谢敏,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笑着说:“那好啊,比比,我又不见得会输。”
谢敏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说的啊,时间地点我定。”
第72章
此前下班是徐晖载他到师专的,容若自己的单车丢在一中车库里。谢敏是骑着自己的摩托车来的。吃过饭之后,徐晖很自然地认定谢敏会送容若去一中取单车,三人一起走到师专侧门后,徐晖就回家了。
谢敏的车就停在离侧门不远的车棚里。那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学校侧门几乎没什么人出入。二人站在校门内的车棚边,谢敏也不牵车,只是在没有路灯的夜幕下看着他。
容若转身就走。公车站的话,门口就有。
谢敏拉住他的手。紧紧地。
真的不是做梦。如果是做梦的话,骨头怎么会被捏得那么疼?容若鄙视了自己的失节,反手一扭。
谢敏见他同归于尽的势头,只好松开手,微微苦笑:犯不着用擒拿术吧。
容若继续往前走。
“容若!”
因为谢敏的声音那么急切,因为这几乎是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因为南来的风吹来,吹起了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觉得,如果这么走了的话,风也许马上就要消失了。
容若停下身子,转过头。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谢敏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
容若笑着说:“你在说什么?不要把对象搞错了。她在等你,你为了她回来。我很感动,也很替你高兴。谢敏,我们不小了,该考虑的事情是时候考虑了。”
谢敏没有在笑,他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容若不说话了,看着夜色下谢敏修长的身影。
十年了。他以为要变的,他以为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