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62)
陆延看不清肖珩的神情。
但他看着肖珩低头抽了一口后,又把烟夹在指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肖珩抽完烟,发现这口烟屁用没有。什么情绪都压不下去。
肖珩看着台上的人,恍然间好像又回到周遭全是尖叫声和喧嚣的演唱会现场, 回到陆延唱‘撕开云雾/你就是光”的那一刻。
或许他当时就想这样走上前去,想像现在这样跨越过那片重重人海走到台下。
肖珩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陆延此刻站在台上的模样。
面前这人穿着他的外套,拉链只拉了半截。穿个衣服也不安分,里头那件在黑色半透衬衫露出来一点边,十字架项链贴着胸膛。
陆延那双眼睛本来就带着点攻击性,化眼线之后更甚,眼尾略微上挑,刚才演出的时候往台上一站简直像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邪教教主。
三百人的场子里,陆延依旧站在台上,下台只剩下他一个人。
像专属于他们俩的场子。
“你跟谁老子?”肖珩似乎是笑了一下,看着他说。
陆延着实没想过肖珩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肖珩又转了话题,由于这段时间熬夜抽烟抽得厉害,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我遇到过很多人。”
有数不清的人对他发表过类似‘我喜欢你’的言论。
“因为我是肖家大少爷,因为长相——啧,你爹我长得也还凑合,还有一些人因为觉得我这个有钱却不上进的废物废得还挺酷。”
“高中忙着泡机房,把电脑当对象。之后连活着在这个世界上都开始觉得没劲,更没精力去玩什么感情游戏。”
肖珩说到这,停下来,没再往下说。
但是你不一样。
肖珩手里那根烟快要烧到指尖。
要不要?
有太多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最近?天台上?还是在酒吧里?可能更早。
从那场他找不到方向的雨夜,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时候——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他抬眼,撞进陆延的眼睛里开始。
肖珩站在台下,离舞台只有不到一指宽的距离,他还是没有去回答陆延刚才问的那句话,他只说:“过来。”
舞台比台下高出不少,陆延本来就站不太住,干脆蹲坐在舞台边上,放弃逃跑之后不断在思考蹲着把脸埋进膝盖里装鸵鸟的可行性。
陆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舞台边上挪了一点。
然后他又听到肖珩问:“想不想抽烟。”
这话问得太突兀。
抽烟?
抽什么烟。
这算什么答复?
操,几个意思啊。
……
抽一根……也不是不行。
陆延思绪混乱,闻言去看他的手,发现肖珩手里那截已经快烧到底了:“还有烟吗?”
肖珩说:“有。”
肖珩说完低头抽了最后一口烟。
男人的手骨结分明,抽烟时习惯性低头,喉结细不可闻地动一下。肖珩这个人无论说不说话,身上带着些不可一世的散漫,只有抽烟时才显现出几分热烈。
然后肖珩又抬起头,示意他凑近点。
陆延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肖珩微微俯下身,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抵着他后脑勺,将他往自己这边带。
眼前是男人放大版的脸。
下一秒——
嘴唇触上一片温热,肖珩就这样把嘴里那口烟渡了过来。
肖珩的吻跟他的人一样,状似无意,实则强硬至极,陆延被他用牙齿轻咬过后才下意识张嘴。紧接着烟便从唇齿间散开,淡淡的烟草味,稍有点苦。
陆延脑子里“轰”地一下,什么念头都没了。
直到肖珩松开摁在他脑后的那只手。
肖珩不擅长说那些有的没的,他没说出陆延意料中或是意料之外的任何回答,他甚至什么话都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说了无数句:“要”。
陆延眨了眨眼,脸红得快炸了,仰头说:“你认真的?”
肖珩:“不然亲你亲着玩?”
陆延这个人一紧张、害羞、或者是处于暂时无法消化的环境里就容易说胡话,他蹲着琢磨说:“你是不是早就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了?”
“……”
陆延追溯到两人相遇:“楼道里,我英姿飒爽揍你那会儿?”
“谁揍谁,”肖珩说,“你还记得你当时什么发型吗。”
肖珩顿了顿,说出熟悉的三个字:“杀马特。”
陆延对自己的黑历史也印象深刻,他那头姹紫嫣红的扫帚头绝对是颜值低谷,从来没翻车翻得那么彻底过:“……操。”
陆延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也没那么杀吧。”
这回肖珩没再像往常那样怼他,甚至“嗯”了一声。
空荡的场子跟他们来时比起来,似乎亮堂不少,可能是外头的路灯也亮了吧,有光从四周照进来。
“回家了,”肖珩最后冲他伸手说,“男朋友。”
第48章
回家吧。
男朋友。
陆延手被肖珩握在手里, 两个人没再多说话, 就这样牵了一路。
由于来回耽误了太长时间, 两人走到车站时正好错过开往七区的末班车。
这片又偏,基本打不到出租车。
肖珩看一眼地图后说:“往前走段路,右拐, 淮南路那条街好打车。”
陆延压根没记住路线。
“右拐。”肖珩捏了捏他的指节,示意他拐错了。
肖珩又说:“你想往哪儿走。”
陆延向来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这些年又得为了演出到处跑, 不管走到哪儿都得多花点心思把沿途的路记下来, 不然眨眨眼就能忘记回去的路。
但他现在不用思考太多,闭着眼睛走都行。
夏日喧嚣的风席来, 下城区天空依旧是漫天繁星。
陆延整个人像踩在云上一路飘回七区,洗过澡才清醒不少。他刚套上裤子, 上衣还没穿,倚着水池边单手给李振转账。
李振他们几个真抱着吃垮他的心, 吃了将近六百块,基本掏空陆延开完演出剩下的那点余额。
李振:“这才是第一餐我告诉你,等会儿哥几个还要去吃夜宵。”
陆延说:“是人吗你们, 我没钱了, 夜宵要吃自己掏。”
李振在电话里嚷嚷:“你才不是人,说跑还真的跑,你怎么回事啊!”
陆延坦然地说:“我今天脱单了。”
李振那头还有乐队另外两个成员在,反应夸张,陆延被三个人齐声吼得耳朵疼, 尤其是大炮,大炮简直有种大哥被人抢走的危机感,声音从三个人里脱颖而出:“谁啊?!”
陆延说:“你们见过。”
“上回防空洞里那个,”陆延又说,“……看上他有段时间了,没控制住。”
李振虽然也震惊,但他认识陆延四年时间,这人除了练唱歌就是搞音乐,还没见他谈过什么恋爱,至于谈的是男是女倒是次要。
圈子里这种事也不少见。
李振真心实意地说:“恭喜。”
陆延:“嗯。”
李振又说:“既然这样是不是更应该请个夜宵庆祝庆祝。”
“……猪吗你们,”陆延骂了一句,“吃,老子请。”
陆延平时关系处得最近的就是乐队这帮人,所有生活圈子都在防空洞和酒吧。他给李振转完账,把电话挂了,后知后觉发现这种感觉真他妈爽。
比开无数场演唱会都还爽。
他都不用给自己插上翅膀,心情却已经在空中飞翔,好像在飞起来之后不断告诉全世界:肖珩,是老子男朋友。
于是陆延倚着水池,忍不住继续翻通讯录,挨个打电话过去。
黑桃队长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陆延是为了四周年的事,正打算说“嘿兄弟你们四周年我看了,很不错哦”,结果陆延上来就是一句:“最近过得好吗?跟你说件事。”
一般陆延采用这种开头,基本就没什么好事,黑桃队长警惕道:“我过得……还算不错,你什么事?”
陆延直入主题:“我恋爱了。”
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
陆延继续说:“我男朋友长得很帅,身材好,还会写代码。”
陆延说到这,又叹口气:“我跟他相遇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我们V团差点解散,我人生陷入空白,在音乐道路上被迫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