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芒星(49)
陆延听得头疼,抬手去按太阳穴。
大炮说完又挠挠头,语气低下去:“我高中那会儿为了好好学习,念的是封闭式学校,后来又搬了一趟家,什么联系方式都没了,本来复读前那个暑假,我还想来找你的。”
他想叫陆延再等等他,再等他一年。
大炮说到这,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外飚。
“你哭什么,”陆延眼眶也隐隐发热,但他还是强压下那股情绪,笑了一声说,“听说你现在吉他玩得很厉害啊,弹一首我听听?”
大炮闻言抹一把眼泪,起身把立在边上的琴包拉开,拿出里面那把琴。
这个点,烧烤摊上人多,几桌座位都坐满了人。
大炮刚把琴拿出来,周围就有人起哄,拍着手喊:“来一个,来一个!”
大炮背上琴带,手搭在琴弦上,虽然大炮刚才在地下酒吧舞台上挺冷静,对着陆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有几分被老师检验学习成果的感觉。
他闭上眼,半晌才弹出第一个音。
没插电的电吉他声音很小,所幸他们这片地方也不大。
在大炮秀琴技的中途,陆延极其自然地把手侧着伸进肖珩上衣口袋里,想掏盒烟。
他专注在大炮弹吉他的手法上,掏的时候全凭感觉,但他摸半天,甚至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隐约摸到了男人衣服下结实的肌肉线条,也没摸到那盒烟。
“……”
肖珩忍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下去,“啧”一声摁住他的手:“你乱摸什么。”
陆延后知后觉地把手抽回去,一时间都忘了去听大炮都弹了些什么:“有烟吗。”
肖珩把烟盒扔过去。
陆延低头点上。
大炮刚开始可能是太紧张,错了一拍,等那段过去,被李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流畅琴技才显现出来。大炮弹完的瞬间,烧烤摊整个沸腾,所有人立起鼓掌。
肖珩问:“这就是你那徒弟?”
“是,”陆延骄傲地说,“怎么样,厉不厉害?”
肖珩没说话。
隔了会儿,陆延才听边上这人语调平淡地说:“还行吧。”
陆延没再说话。
他咬着烟,等那片欢呼声过去才站起身,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话来:“把琴给我。”
大炮:“啊?”
李振也没看懂这是什么发展:“你要干啥?”
只有肖珩没说话,他隐隐有个猜测,果然——
“不是要比一场吗。”陆延说。
大炮从四年前刚认识他那会儿就整天嚷嚷着要跟他比一场,他当年离开霁州之前也对大炮说过:要是以后再碰面,就跟你比一次。
“比一场”这个约定,对他和大炮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比谁更牛逼那么简单。
陆延从大炮手里接过琴,试两下才开始弹。
他弹的就是刚才大炮那首,这首歌的谱子他记不太熟,但刚才大炮弹了一遍,也能照着弹个八九不离十。
陆延背着琴站在他们那桌边上,不过半条路宽的烧烤摊就是他的舞台。
他身后,是绵延至道路另一端的路灯。
头顶是下城区璀璨的夜空。
虽然他现在弹吉他的水平跟大炮显然没有可比性,摁弦时间长了使不上劲,闷音、错音,速度也不快。
……
陆延弹完,大炮还是听湿了眼眶。
陆延弹完最后一个音,整个人都被路边那盏路灯照得仿佛在发光一样,他拍拍大炮的头说:“不错,再过几百年就能赶上我了。”
在这片略显悲伤的氛围里,陆延没有忘记自己这次的任务和使命,又用一种跟之前在各大乐队挖墙脚没什么两样的语气,铿锵有力地说:“其实我们乐队前不久刚走了一名吉他手——”
“Vent乐队成团快四年,他们的歌曲,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艺术世界!”
“我看你不错,不如跟着我干?”
肖珩:“……”
大炮:“……”
李振:“……”
第37章
虽然陆延话说得像传销, 大炮还是眼前一亮。
“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排练?明天?不如今天晚上就开始吧, 大哥我们乐队总共几个人啊, 有键盘手吗,其他人呢。”
大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碎碎念完, 又看向李振:“振哥你是哪个位置的,贝斯?”
面对新成员充满期盼的目光,李振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鼓手。”
陆延说:“给你介绍一下, 我们乐队鼓手, 一流的技术,第四届下城区鼓手联赛冠军, 他的双踩,没有人能比得过——”
下城区聚集着众多地下乐队。
平时各式各样的比赛也有不少, 鼓手联赛就是其中之一,李振以连续不间断高速打鼓两小时十五分钟十六秒击败其他参赛选手, 最后拿下胜利。
当然,比赛之后,李振在床上躺了两天。
大炮:“厉害啊。”
李振故作谦虚:“还行还行, 也就那么回事吧。”
大炮眼底闪着光, 就等着陆延接着介绍他们乐队其他厉害的成员。
然而陆延语气稍作停顿,又说:“好了,介绍完了。”
陆延:“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乐队仅有的两名成员。”
大炮:“……”
陆延:“恭喜你,你是第三个。”
自黄旭和江耀明退队后, 乐队所有活动无限期休止,然而在这天,他们乐队终于迎来一位新成员:吉他手大炮。
李振和大炮还得赶最后一班公交车,简单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先走了啊。”
“行,”陆延摆摆手,“戴鹏对这还不太熟,你送送他。”
李振:“明白。”
他们俩走后,他们那桌就只剩下陆延和肖珩两个人,桌上还剩不少烤串。
“你不吃?”陆延拿起一串,递过去。
肖珩确实不怎么吃烧烤摊上的东西:“吃过了。”
陆延咬下一口,想想撸串这种事情确实不太符合豪门大少的气质。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陆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我徒弟弹得也就还行?”
当时大炮秀琴技的时候,肖珩确确实实这么说。
……
还行吧。
还行吧?
陆延在这方面护短心理极其严重:老子一手带起来的人好吗!那水平,是还行两个字能概括的?
他正打算把肖珩喷个狗血淋头,就听肖珩说:“看跟谁比。”
肖珩又笑一声说:“最牛逼的那个,不就在我边上坐着吗。”
这话就跟之前那句“延延真棒”一模一样。
陆延话到嘴边,一个音也发不出了。
其实他跟大炮“比”之前,犹豫了很久,他坐在那儿看大炮弹琴,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比吗。
——就他现在这样,还比什么啊。
陆延越想,就越在心里把自己那点勇气缩回去。
但当他把手伸进肖珩口袋里摸烟,当他点上那根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慌张胆怯在瞬间被击退。
肖珩把啤酒罐放下,又侧头叫他一声:“手给我。”
陆延:“啊?”
陆延半天没反应,肖珩不太耐烦地直接把手搭在陆延手上,抓着他的手,向上往天空深举,拖长了音说:“……陆延,胜。”
陆延一怔。
“我操,你干什么。”
“颁奖。”
“这算哪门子颁奖。”
“爸爸说算就算。”
“……滚。”
两人互呛几句。
“颁奖”结束,肖珩松开手。
陆延最后仰起头,看到自己的手被拉着高举在空中,动动手指仿佛就能抓住经过指间的风。
这场景跟那天送黄旭和江耀明的时候很像,都是烧烤摊,连天气都很相似。
陆延想到这,觉得挺有意思,跟肖珩吐槽说:“我们乐队跟烧烤摊到底是什么缘分,聚也烧烤摊,散也烧烤摊。”
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大炮今晚刚入队,难免有些感慨,他断断续续又说了一些乐队的事:“旭子之前还在写新歌,说要等四周年演唱会上再唱……”
说着说着扯到之前聊过的“四周年”。
陆延说到这,又灌下去一口酒。
肖珩跟他碰杯:“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天台上说过什么?”
提到天台,陆延就只能想到两个字:“太阳?”
肖珩:“……不是日。”
除了太阳,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