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番外(3)
小小的康岚都走上一层楼了,才听到赵任琦在楼下大声地同人道别,然后跃进楼道,三两步就超过了他,风也似的往楼层上窜去。
康岚看着赵任琦瞬间消失的方向,颠颠书包带,继续一步一步地慢慢爬楼梯。
他也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赵任琦突然就不主动搭理自己了,想是他也觉得自己“没意思”吧,康岚听到过的,班级里曾有男生用这三个字小声评价过他。
虽然最初的时候会感到失落与难过,但好像他的伤心情绪也不能改变什么,时间一久他也就渐渐将此事忘了。康岚有一个对自己很好的弟弟这回事,仿佛也随时间一并封尘在了记忆角落,成为了褪色的过去往事。
康岚走得很慢,毕竟爬七楼对他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略显吃力。他每走一层楼就给心中的数字加上个“1”,当数字从“4”变到“5”的时候,康岚蓦地停下脚步,抬头从楼梯的空隙间向上望去,他好像听到了哭声。
康岚低垂着脑袋继续走,那哭声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愈发清晰,间接还杂有同人争辩什么的说话声,康岚有点不太确定那声音是赵任琦的,因为他从没有看见过赵任琦哭。
所以当他和赵任琦红肿的眼不期然间撞上的时候,他定住了,康岚站在楼梯上仰头和赵任琦对视,赵任琦猛地转过身,拿背对着他,不过那不住颤抖的双肩和哭狠了的泪嗝声还是出卖了他。
“慧慧来啦,快过来,和任琦道个别,阿姨家啊今晚就要搬走了,任琦还舍不得你呢。”
慧慧是他的小名,熟知他的人都会这么叫他。
赵任琦舍不得自己?康岚觉得眼前香香的漂亮阿姨可能弄错了什么事。
但他还是听话地和赵任琦说了再见,只是从始至终赵任琦都没有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康岚开锁进门的时候想道,果然是弄错了吧,他都要走了不愿意看我,又怎么会舍不得我呢?
傍晚父母下班回家,康岚正在客厅吃饭用的桌子上写作业,他们的交流并没有顾忌康岚的存在,康岚在桌下晃荡双腿,左手撑着颗脑袋,看着刚刚写下的“答”发起了呆。
赵任琦的爸爸升官了,所以就搬到了一个更大、更好的地方。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头上的大风扇工作着,“哗哗”送下凉风,吹走康岚额间的黏腻。
他爸在厨房里切了西瓜叫康岚去吃,康岚捧着西瓜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妈正在打电话,家庭电话机的收音效果并不好,康岚听到那头有个女声笑说:“……哭得都睡着了,我说你要什么妈妈都买给你,他说不要,就要慧慧弟弟哈哈哈哈哈哈……”
康岚木着一张小脸坐回他的板凳上,西瓜清甜的汁水在他嘴中爆开。他还是不信陈阿姨说的话,陈阿姨这么说只是在安慰自己和妈妈吧。他又想,明明赵任琦才是弟弟,他是哥哥才对,这都不记得,这谎话编得也太随便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康岚直到中午才看到赵任琦回来上课,赵任琦比康岚高,座位自然也就被安排在后排,赵任琦路过他座位的时候,康岚忍不住偷偷去瞥赵任琦的眼,他想知道赵任琦哭了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会变出两个大红核桃出来,结果他被赵任琦瞪了。
好凶。康岚低头的时候这么想到。
“我妈让你上我家玩儿,”康岚的桌上多出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迹的纸条,“是我妈说的。”赵任琦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康岚默默地念上面的每一个字,末了将纸条翻过来,发现背面也写了一模一样的信息,赵任琦是傻吗,干嘛同样的话要写两遍,康岚折了纸条,将它放进了自己的铅笔袋里。
如果非要十七岁的康岚找出他与赵任琦关系转变的契机的话,那他一定会说是那张纸条。
两个幼年时期最要好的伙伴,不知不觉间就彼此疏远了,却在其中一方的意外搬离之后,又恢复了当初无话不谈的亲密状态。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习惯被打破,有人难受罢了。而康岚的存在之于赵任琦,就是这么一种习惯,他习惯了康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就算他不再与康岚玩了,康岚也还在那,只要他愿意,穿过两道门他就能见到康岚。但突然有一天,就有人跟他说:“我们要走啦,以后就不住在这里了,等会儿慧慧来了要好好跟人家说再见哦。”
说再见?他才不要。不仅不要,他怎么可能会和康岚再见呢?康岚应该是一直都在那儿的才对,他走两步、转转头就能看到了。不能再见的,他走了的话,康岚怎么办,康岚看不到他是要哭的。
但他的力量还太小了,他改变不了什么。
那之后的日子里,赵任琦虽然不再与康岚是邻居,却成为了康岚十二年的同学,他们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甚至高中刚进去的时候也是,只不过高二分班的时候康岚进了理科重点班,他们这才又一次说了“再见”。
但多少还是有点不同的。
晚自习的时间,赵任琦坐在高二(4)班最角落的位置里,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手机对着康岚的备注傻笑,笑过后又咋舌,这人应该回家了吧,怎么还不给自己发消息。
当然不同,他,赵任琦,现在可是康岚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他们之间永远不再会有“再见”。
第3章 木雕羊
康岚不是住宿生,所以每天上完下午第四节 课之后,他便会坐公交车回家。
封闭而狭窄的楼道因为没有开灯,显得更加昏沉压抑,楼梯之间的休息平台上虽然装了窗,但也因为经年累月的积灰而显得雾蒙蒙的,并不能照进多少日光。康岚一家人仍然住在七楼,曾经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楼层,也随着康岚的长大而逐渐变短,这段回家的路他已经走了十七年了。
康岚站在门前掏钥匙,门墙上贴的对联早已发白脱胶,也难怪,毕竟都快有三个年头了,写的是“福旺财旺运气王,家兴人兴事业兴”,俗气又坦率的愿望。那个时候他的妹妹还没被检查出心脏有问题。
赵任琦一家走后,康家的邻居换了有两次,现在住着的这户,听说是被大儿子从乡下接来的两个老人,送人进城安享晚年的,话是说得好听,可康岚从未见那个所谓的孝顺儿子出现过。两个老人在老家种了大半辈子的地,连根都是那里的,最初搬来的那段日子,天天都搬着个板凳坐楼下,逢人就说儿子有多孝顺,他们住两天就要回去哩,家里的老母鸡刚孵了小鸡,少不得人看着哩。
结果不出半个月就有风声说,城外头一口气要拆好几个村,到处都有人闹事,都上地方新闻了。
两老人听了差点没厥过去。
康岚进门,屋内也是一片昏暗,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向厨房拉开了窗帘,让黄昏的光照耀进来。
父亲要加班,母亲则是一下班就要去医院照顾妹妹,三年来,康岚早就习惯了只在早上和周末才能见到父母的事实。
康岚母亲最常对康岚讲的就是:“慧慧要听话。”
他也确实听话。但偶尔还是会嫉妒生病的康澄,即使那是毫无道理的。
康岚接了一杯水后就转身进了卧室,“啪嗒”落锁,开灯,只有这里,是他最熟悉且最松懈的地方。
放下书包与水杯,书桌正中央摆了个半成品木雕,刀具和木屑散落着,是他今天早上四点多再也睡不着的时候起来刻的。
其实陆陆续续刻了也有一个月了,康岚拿起那个渐渐能看出模样的木雕,他刻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下个月赵任琦生日要送的礼物,一只小羊。
康岚摩挲着小羊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小时候他第一回 上赵任琦的新家玩,愣是被赵任琦塞了条挂金的红绳,赵任琦给的随便,他也就没当回事地收下了,还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才知道那红绳其实是赵任琦出生以来就一直戴着的东西,陈阿姨因为红绳“丢了”这回事甚至还第一次打了赵任琦。
他们是羊年出生的,那红绳上挂着的自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羊。
也是康岚自己没有过这种东西,所以不懂,否则他说什么都不会收下,更别说是把它和自己的铅笔橡皮一起搁在铅笔盒里搁半年。
后来他倒是想还,却不想赵任琦放狠话说:“你敢还给我我就敢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