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残妆+番外(27)
小九用力的点点头。
牡蛎如同往常一样服侍小九梳洗。她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最先学会的便是规矩,有些事本不是她该多言的,然而终究心里惦念着小九,忍不住问道:“九爷……没留你在他那吗?”
小九愣了一下:“没、没有呀。”
他有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留在秦艽那?
牡蛎知道再往下的事,不该是自己过问的了,她也拿不准秦艽的意思,只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也别放在心上。”
秦公馆是最讨厌丫头小仆们凑在一起说闲话,若是被发现了,必然会被赶出去还少不了一顿毒打。倘若今日小九说了什么,牡蛎也只能埋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让那些话再见天日。
小九的进步是飞速的,很快,他便可以背诵很多诗词,也可以流畅的书写《越人歌》了。要知道,这里面的生僻字还是挺多的,章先生都对此感到吃惊。
小九似乎很喜欢这句“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章先生不止一次看到他在书写,但实际上,这首诗明明最出名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和小九相处的日子长了,章先生也知道他性格就是如此,是个安静的孩子,加之两人比起之前熟稔了不少,便问了为何总写这句。
“因为……因为不需要知道啊。”小九是这么回答的。
时隔多年,章先生再想起小九说的这句话,才理解他的这份卑微,但今时今日,他只无奈的摇摇头。
这天课程结束,秦艽特意留下章先生说了一会儿话,认真的询问了小九的学习进度。
依照小九现在的进度,是勉勉强强可以跟上城北书院国文教学的进度,章先生也就实话实说了。
“谢谢先生这段日子的指教。”秦艽笑道。
“九爷,鄙人有一点建议。私认为,金少爷应该再在家中学习一段时间,再送进书院也不迟。”章先生委婉地提议道。
“好,我知道了。”秦艽只是点点头,吩咐胡管家带着章先生去领这段时间的薪水便直接走向那间稍大的书房。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他并没有敲门,只是推开一点,向里面瞧着。
夕阳透过落地窗投进屋内的余晖洒满了铺着米黄色地毯的地板,小九踏着光辉,趴在书桌上认真的写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秦艽的视线。他充满少年气息的脸颊泛着如同窗外夕阳一般浅浅的红色,黄昏时微弱的光芒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
秦艽低咳了两声,小九慌忙坐起来,下意识的想要把面前的纸收起来,结果却碰翻了墨水瓶,身上白色的衬衫立即沾染上黑色的污迹。
“没事吧?”秦艽赶忙拉着小九远离桌面,墨水顺着书桌的一角流到地毯上,小九连忙弯腰用自己的袖口去擦,被秦艽拉住“没关系,小九,会有人来收拾的。”
“对、对不起……”小九急得眼泪都快要流出。
“不是小九的错,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一定吓到你了吧?”秦艽没有放开小九的手腕,也并不嫌弃黑色的墨水沾染了自己的手指,相反温柔的用自己干净的手掌擦去溅到小九脸颊上的墨点。
小九只一味懊丧的摇着头。
“纸也都弄脏了。”秦艽用可惜的语气说道,伸手把桌子上厚厚的一沓纸拿了过来,小九立即脸颊涨红,想要阻止,然而秦艽已经看到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全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何等厚重的一份心意!从宛如画画一般的拙劣模仿,到依稀有些模样的笔画,直到现在为止,清秀隽逸和章先生那一手好字如出一辙,都一一记录在这些纸张上。难怪他不想自己看到。秦艽的嘴角不禁上扬:“真的是很宝贵的东西呢,还好没有弄脏。”
小九的脸仿佛可以滴出鲜红的血,他一直垂着头,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小九为什么只写我的名字?”秦艽把纸重新铺在书桌上,拿起小九之前用过的钢笔,里面还有不少墨水,他在“秦艽”这二字旁边,写下“金九茂”这三个字。落在纸上的,是两种不同的笔体,秦艽的字狂野的似是一阵风,和他温润的性格完全不同“你瞧,小九,这是你的名字。”
小九自然是不敢抬头看的。
“从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戏子残妆了,而是以‘金九茂’这个身份,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你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小九,你和我没什么不同,你想要做什么,想要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秦艽认真的说道,但小九只是摇头,好半晌才说道:“不能、不能没有九爷。”
秦艽霎时间明白了小九的意思,他要给他自由,他却甘愿被自己束缚!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小九要这自由,他也不会给的,不过是想逗逗他。猛的,自己这耳朵听到了,这心里,竟似添了一把火!眼前这孩子,如一坛好酒,越酿越纯,时间只会将他从懦弱的外皮下一点一点剥离出来,露出里面那颗金子一般,珍贵的内心。而秦艽享受的,恰恰是这过程,为此他愿意付出点耐心和柔情。